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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五五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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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你不要掃我的興!」阿七一把拉住她,「我老早想到白衣庵去吃素齋,難得今天湊巧,又有人做東道,又有人陪我。」 芙蓉不響,自是默許了。胡雪巖便一迭連聲地說:「好,好!我做個小東。不過白衣庵在那裏?在它那裏吃素齋是怎麼個規矩?我都不知道。」 「我知道!」阿七接口答說,「不過,胡老闆,這個東道倒不是小東道!白衣庵的素菜,湖州有名的,吃一頓齋,緣簿上總要寫五兩銀子才夠面子。」 「只要你吃得中意,五兩銀子算啥?」胡雪巖避開一步問道:「轎子可是在山門外?」 「已經打發走了。胡老闆,拜託你到山門口去雇兩頂,白衣庵在西門城腳下,轎伕都知道的。」 胡雪巖答應著,搶步先行,等阿七和芙蓉一出山門口,轎子已經傾倒轎槓在等著了。 但事情起了變化,芙蓉原已默許了的,突然變卦,說她的小兄弟在發燒,甚不放心,一定要回家。阿七自然不肯,無奈芙蓉的主意也很堅決。眾目睽睽之下,不便拖拖拉拉地爭持,於是胡雪巖反幫著她勸阿七,說不必勉強,改天還有相敘的機會。 「那裏還有相敘的機會?」等芙蓉坐上轎子回家,阿七這樣埋怨胡雪巖,「我關照你不要叫我,你不聽!好好一頭姻緣,讓你自己攪散了!」 此時此地,不宜細談此事,胡雪巖自己認錯:「都怪我不好。回家去說。」 一回到家,說郁四到沂園「孵混堂」去了。好在通家之好,不避形跡,阿七便留胡雪巖吃午飯,談芙蓉的事。 「我已經露口風給她了,雖然沒有指出人來,不過你一露面,也就很清楚了。」阿七又說:「她跟我的交情很夠,等我慢慢來說,一定可以成功。那曉得你心這麼急?現在事情弄僵了!」 「也不見得。」胡雪巖說,「也許是她心裏有數,所以不好意思。你不妨去探探她的口氣看!」 「當然!總不能就此算數。不過,很難!」阿七搖搖頭說,「我懂她的脾氣。」 「她的脾氣怎麼樣?」 「她也是很爽快的人,一肯就肯,說不肯就不肯。」 「我倒不相信!」胡雪巖心想,本來也還無所謂,照現在看,非要把芙蓉弄到手不可!不然傳出去便成了一個話柄。 不過這一趟是無論如何來不及了!且等年下有空,好好來動一番腦筋。心裏存了這麼個主意,便暫且拋開了芙蓉,自去知府衙門訪楊、秦兩位老夫子辭行,準備再住一天就帶著黃儀回杭州。 「來一趟不容易,何妨多住幾天。」郁四挽留他說,「你不是要在上海打局面,我有幾個南潯的朋友,不可不交。」 這一說胡雪巖心思活動了。他一直想到南潯去一趟,因為做洋莊的絲商,南潯最多,一則應該聯絡一氣,以便對付洋人,再則洋莊方面還有許多奧妙,非局外人所知,他們也不肯隨便透露,現在有郁四介紹,正好叨教。 於是他欣然答道:「好的!我就多留兩天。」 「兩天?」郁四慢吞吞地答道:「也夠了。不過,我這兩天衙門裏有事,不能陪你,我另外找個人陪你去,就同我去一樣。」 「好的。甚麼時候動身?」 「隨便你。明天一早動身好了。晚上我把陪你去的人找來,你們先見一見面。」 那人是郁四手下的一個幫手,沉默寡言,但人頭極熟,交遊極廣。他姓劉,單名一個權字,原是南潯人。南潯劉家是大族,劉權以同族的關係,包收南潯劉家的錢糧。以這樣的關係,陪著胡雪巖同行引路,可說是最適當的人選。 「你那一天回湖州?」郁四問道,「我們把它說定規!」 「我想兩天功夫總夠了。」 「明天,後天,好!你準定大後天回來,我有事要請個客,你一定要趕到。」 「一定!」胡雪巖毫不遲疑地應承。 「那就拜託你了。」郁四向劉權說,「老劉,你曉得的,胡老闆是王大老爺的好朋友。」 這是指點劉權,要把胡雪巖的這種特殊關係說出去,好增加聲勢,果然,「不怕官,只怕管」,就因為王有齡的關係,胡雪巖在南潯的兩天,極受優禮,到第三天東道主還挽留,胡雪巖因為郁四有事請客,不能失約,堅辭而回。 早晨上船,過午到湖州,陳世龍在碼頭迎接,告訴他說,郁四在沂園等他。 「好,我正要淴個浴。」 「我也曉得胡先生一定要淴浴。」陳世龍把手裏的包裹一揚,「我把胡先生的乾淨小褂褲、襪子都帶來了。」 這雖是一件小事,顯得陳世龍肯在自己身上用心,胡雪巖相當高興。一路談著南潯的情形,走到沂園。跟郁四見面招呼過,隨即解衣磅礡,一洗征塵,頓覺滿身輕快,加以此行極其順利,所以精神抖擻,特別顯得有勁。 談了好些在南潯的經過,看看天色將晚,胡雪巖便問:「四哥,你今天請那個?是啥事?」 「很客氣的一位客人。」郁四說著,便向放在軟榻前面的胡雪巖的那雙鞋子,看了一眼。 胡雪巖是極機警的人,立刻便說:「我這雙鞋子走過長路,不大乾淨,恐怕在生客面前,不大好看吧!」 「自己人說老實話,是不大光鮮。不要緊,」郁四叫過跑堂來說,「你到我那裏去一趟,跟四奶奶說,把我新做的那件寧綢襯絨袍子,直貢呢馬褂拿來。另外再帶一雙新鞋子。」 「何必?」胡雪巖說,「你新做的袍子怎麼拿來我穿?我的這身衣服也還有八成新,叫他們刷刷乾淨,也還可以將就。鞋子也不必去拿,回頭走出去現買一雙好了。」 郁四沒有理他,揮揮手示意跑堂照辦,然後才說:「你也太見外了,套把衣服算得了甚麼?還要客氣!」 聽這一說,胡雪巖還能有何表示?丟開此事,談到他預備第二天就回杭州。郁四還要留他,胡雪巖不肯,兩人翻覆爭執,沒有結果,而跑堂的已把衣服取來了。 「走吧!」郁四說,「時間不早了。你到底那天動身,回頭再說。」 「慢點!」胡雪巖看著那雙雙樑緞鞋和一身新衣服,摸著臉說,「要剃個頭才好,不知道辰光夠不夠?」 「夠,夠!你儘管剃!」 於是喚了個剃頭擔子來,胡雪巖剃頭修臉,重新打過辮子,才穿上新袍新鞋,裏裏外外,煥然一新,跑堂的打趣說道:「胡老爺像個新郎倌!」 「我呢?」郁四接口問道:「你看我像不像個『大冰老爺』?」 郁四也是上下簇新,喜氣洋洋,很像個吃喜酒的冰人。 跑堂的還不曾接口,又出現了一個衣帽鮮潔,像個賀客樣的人,那是陳世龍。胡雪巖不覺詫異,「你怎麼又來了?」他問,「是找我有話說?」 陳世龍笑笑不響,只看著郁四。於是郁四說道:「我請客也有他一個。走吧!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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