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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八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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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這話也不錯。」郁四看看四周,湊過頭去低聲說道,「我現在還不大清楚上海的情形,不過照我想,小刀會裏,一定有尤老五的弟兄,不妨打聽打聽看。」 「我正就是這個意思。」胡雪巖也低聲答道:「我們也不是跟小刀會走到一條線上,他們造反,我們是安分老百姓,打聽消息,就是要避開他們,省得走到一條線上。」 郁四深深點頭:「他們鬧事,我們不動,他們不動,我們搶空檔把貨色運到上海去。」 「郁四哥,」胡雪巖笑道,「不是我恭維你,你這兩句話,真正是在刀口上。」 「好了!」郁四抬起頭來,從容說道,「回頭我們到阿七那裏細談。」 接著便談到陳世龍。胡雪巖的意思,看他年輕聰明,口齒伶俐,打算讓他去學洋文,因為將來銷洋莊,須直接跟洋人交往,如果沒有一個親信的人做「通事」,請教他人傳譯,也許在語言隔閡之中,為人從中做了手腳,自己還像蒙在鼓裏似地,絲毫不知,這關係太重大了。 「這個主意很好。」郁四說道,「不過學洋文要精通,不是一年半載的事,眼前得先尋一個人,」 「我也是這麼想。這個人,第一,要靠得住,第二,要有本事,第三,脾氣要好。就叫世龍跟他學。不曉得郁四哥有沒有這樣的人呢?」 「當然有。還不止一個。」 「好極了。」胡雪巖很高興的說,「那就請來談談。」 「我託人去約。今天晚上或者明天中午碰頭好了。」 *** 這天晚上,胡雪巖在老張的新居吃飯,座間還有陳世龍。 陳世龍跟老張也認識。平常「老張、老張」叫慣的,但這時不能不改改口,他是極機警的人,兩次到張家,把胡雪巖和老張的關係,看出了一半,等看到了阿珠對胡雪巖,在眉梢眼角,無時不是關切的樣子,更料中了十之八九。既然自己叫他為「胡先生」,對老張就不能不客氣些。改口叫他「張老闆」,阿珠的娘便成了「張太太」,而阿珠是「張小姐」。 阿珠還是第一次被人叫做「小姐」,心裏有種說不出的喜悅,因而對陳世龍也便另眼相看了。 「世龍!」阿珠的娘——張太太則是看在胡雪巖的分上,而且也希望這個年輕力壯的小伙子,能幫丈夫的忙,所以加意籠絡:「都是一家人,你不必客氣。我這裏就當你自己家裏一樣,你每天來吃飯,有啥衣服換洗,你也拿了來,千萬不要見外。」 「是啊!」胡雪巖也說,「這不是客氣話。」 「我懂,我懂。」陳世龍連連點頭,「我要客氣,做事就不方便了。」 於是一面吃,一面談生意。有陳世龍在座,事情就順利了。因為老張所講的情形,他差不多都知道,可以為胡雪巖作補充,像老張所說的那兩個懂絲行生意的朋友,陳世龍就指出姓黃的那個比姓王的好,後者曾有欺騙東家,侵吞貨款的劣跡,是老張所不知道的。 「世龍!」胡雪巖對在湖州的一切安排,大致都已作了決定,「明天我們就動手,把阜康分號和絲行開起來。到事情差不多了,你要替我跑一趟松江。」 「松江?」陳世龍頗感意外,「我還沒有去過。」 「沒有去過不要緊,去闖一闖。」胡雪巖一件事沒有談定規,又談第二件,「我再問你一句話,你肯不肯學洋文?」 陳世龍更覺意外,「胡先生,」他囁嚅著說,「我還弄不懂是怎麼回事?」 「那自然是要你做『絲通事』。」阿珠接口說道。 「連她都懂了!」胡雪巖又對陳世龍說:「將來我不止於絲生意,還有別樣生意也想銷洋莊。你想,沒有一個懂洋文的人,怎麼行?」 陳世龍的腦筋也很快,根據他這一句話,立刻就能為自己的將來,畫出許多景象,不管絲生意還是別樣生意,在上海必是他「坐莊」,凡跟洋人打交道,都是自己一手主持。南潯的那些「絲通事」,他也知道,一個個坐收佣金,附帶做些洋貨生意,無不大發其財。起居飲食的闊綽,自然不在話下,最令人羨慕的是,有許多新奇精巧的洋貨可用。如果自己懂了洋文,當然也有那樣的一天。 轉念到此,他毫不猶豫地答道:「胡先生叫我學洋文,我就學。我一定要把它學好!」 「有志氣!」胡雪巖把大拇指一翹,很高興地說:「學一樣東西就要這樣子,不學拉倒,要學就要精。世龍,你跟我跟長了就知道了,我不喜歡『三腳貓』的人。」 一知半解叫做「三腳貓」,年輕好勝的人,最討厭這句話,所以陳世龍立刻答道:「胡先生放心,我不會做『三腳貓』。」 「我想你也不會。」胡雪巖又說,「我再問你一句話,松江有個尤五,你知道不知道?」 漕幫裏的大亨,陳世龍如何不知道?不過照規矩,在這方面他不能跟「空子」多說——即使「胡先生」這個「空子」比「門檻裏」的還要「落門落檻」也不行,所以他只點點頭作為答覆。 胡雪巖卻不管這些,率直問道:「你跟他的輩分怎麼排?應該叫他爺叔?」 「是的。」 「尤五管我叫『小爺叔』。」胡雪巖有意在陳世龍面前炫耀一番,好叫這個小伙子服貼,「為甚麼呢?因為他老頭子看得起我,尤五敬重他老頭子,所以也敬重我。他本人跟我的交情,也就像你郁四叔跟我的交情一樣。你說松江沒有去過,不要緊,有我的信,你儘管去,沒有人敢拿你當『洋盤』。」 「我曉得,我曉得。」陳世龍一迭連聲地說,顯得異常興奮。他也真沒有想到,胡雪巖這樣一個「空子」,有這麼大的來頭!頓時眼中看出來的「胡先生」,便如丈六金身的四大金剛一般高大了。 「現在我再告訴你,你到了松江,先到一家通裕米行去尋他們的老闆,尋到了他自會帶你去見尤五。你把我的信當面交給他——千萬記住,要當面交給他本人,這封信不能落到外人手裏。」 很顯然的這是封極機密的信,陳世龍深深點著頭問:「要不要等回信?」 「當然要。回信也是緊要的,千萬不能失落。」胡雪巖又說,「或許他不會寫回信,只是帶回來口信,他跟你說甚麼,你都記住——說甚麼你記住甚麼,不要多問!」 「也不要跟旁人說。」陳世龍這樣接了一句。 「對!」胡雪巖放心了,「你懂我的道理了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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