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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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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不要緊,事情好辦得很。」胡雪巖很隨便地說,「再多花幾兩銀子就行了。」 「咦!」王有齡說,「我倒不相信,你何以有些把握?再說,花幾兩銀子是花多少,怎麼個花法?」 「雪公!你真正是聰明一世,懵懂一時。『盤口』已經開出來了,一萬銀子!」 「啊!」王有齡恍然大悟,「怪不得,怪不得!」 他把當時的情形又回想了一遍,只因為自己不明其中的奧妙,說了句等他「隨時交下來」,黃宗漢一聽他不識竅,立刻就端茶送客,真個翻臉無情,想想也不免寒心。 「閒話少說,這件事辦得要快,『藥到病除』,不宜耽誤!」 「當然,當然。」王有齡想了想說:「明天就託信和匯一萬銀子到部裏去。」 「慢一點,這一萬銀子交給我,我另有用處。」 這話似乎費解,但王有齡看他不說,也就不問——這是他籠絡胡雪巖的方法之一,表示徹底信任,所以點點頭說:「明天上午請你到局裏來取。」 「不!明天雪公一定很忙,我不來打攪,請派個人把銀票給我送來,儘上午把它辦好,中午我們碰頭。」 「慢慢,我想一想。」王有齡猜度明天的情況:「算它一早『掛牌』,立刻就要到藩署謝委,跟著上撫台衙門——」 「不!」胡雪巖打斷他的話,搖著手說,「雪公,撫台那裏下午去。你從藩署回局裏,有件要緊事辦,把局裏的人找了來,透露點意思給他們,海運局的差使不動。為甚麼呢?是要把人心穩住——拿錢莊來說,如果檔手一調動,夥計們就會到外面去瞎講,或者別人問到,不能不回話,這樣一來,內部許多秘密,就會洩漏出來。我想官場也是一樣,所以只要這樣一說,人心定了,就不會有風言風語,是是非非。雪公,你看可是?」 「怎麼不是?」王有齡笑道,「我的腦筋也算很快,不過總比你慢了一步。就這樣吧,別的話明天中午碰了頭再說。」 到了第二天十點多鐘,海運局的庶務,奉命去打了一張信和的銀票送來。胡雪巖隨即去找劉慶生——他是這樣打算,劉慶生是個可造之材,但是立櫃檯的夥計,一下子跳成檔手,同行難免輕視,要想辦法提高他的身份,培養他的資望。現在替黃宗漢去辦理匯款,顯得來頭不小,以一省來說,撫台是天字第一號的主顧,有這樣的大主顧在手裏,同行對劉慶生自然會刮目相看。等他說明了這番意思,劉慶生高興得不得了,但是他倒不儘是為自己高興。 「真正是意想不到的漂亮!」他收斂笑容說,「胡先生,實不相瞞,有句話,我現在可以說了。大源的孫先生,對你老人家的後台、實力,還有點將信將疑。我心裏懊惱,苦於無法分辯,空口說白話,毫無用處,不如不說,我現在到大源去辦了這筆匯款,他們就曉得你老人家的手面了!」 「還有這一層?」胡雪巖笑道,「等招牌掛了出來,看我再耍點手面給他們看看。」 「事不宜遲,我此刻就去辦。等下我把票據送到府上。」 劉慶生的身價已非昔比了,穿上鹽大街估衣舖買來的綢緞袍褂,簇新的鞋襪,雇了一乘小轎,抬到大源。 大源的夥計無不注目,以為來了個大主顧,等轎簾打開,一看是劉慶生,個個訝然,自也不免妒羨。劉慶生略略有些窘態,幸好他天生一張笑臉,所以大家也還不忍去挖苦他。 見了孫德慶,稍稍有一番寒暄,隨即談入正題:「我有筆款子,想託大源匯到京裏,匯到『日昇昌』好了,這家票號跟戶部有往來,比較方便。」 「多少兩?」孫德慶問:「是捐官的銀子?」 「不是。黃撫台報效的軍餉,紋銀一萬兩。」 聽說是黃撫台的款子,孫德慶的表情立刻不同了,「咦!」他驚異而重視,「慶生,你的本事真不小,撫台的線都搭上了。」 「我那裏有這樣的本事,另外有人託我的。」 「那個?」 劉慶生故意笑笑不響,讓他自己去猜——也知道他一定一猜便著,偏要叫他自己說出來才夠味。 「莫非胡雪巖?」 「是的。」劉慶生看著他,慢慢地點一點頭,好像在問:這一下你知道他了吧? 孫德慶有些困惑而艷羨的表情,把銀票拿了出去交櫃上辦理匯劃,隨即又走了進來問道:「你們那家號子,招牌定了沒有?」 「定了,叫『阜康』。」 「阜康!」孫德慶把身子湊了過來,很神秘地問道,「阜康有黃撫台的股子?」 他的想法,出人意外,劉慶生心想,這話關係甚重,說出去變成招搖,不要惹出是非來,所以立即答道:「我不曉得,想來不會,本省的撫台,怎麼可以在本省開錢莊?」 「你當然不會曉得,這個內幕——」孫德慶詭秘地笑笑,不再說下去,臉上是那種保有獨得之秘的矜持。 劉慶生是真的不知道,阜康有沒有黃撫台的股份在內?所以無法代為辯白,但總覺得心裏有些不安。 等把匯票打好,劉慶生離了大源,坐轎來到胡家,一面交差一面把孫德慶的猜測,據實相告。胡雪巖得意地笑了。 「讓他們去亂猜。市面『哄』得越大,阜康的生意越好做。」 這一說劉慶生才放心,欣然告辭。胡雪巖隨即也到了海運局,只見好幾乘轎子在門口。杭州府所治兩縣:錢塘、仁和,錢塘是首縣。縣裏的差役正在驅散閒人,維持交通。胡雪巖知道賀客正多,便不走大門,從夾弄中的側門進去,悄悄溜到簽押房旁邊他平日起坐的那間小屋裏。 「胡老爺!」伺候簽押房的聽差李成,笑嘻嘻地報告消息:「我們老爺高升了。」 「喔!怎麼樣?」 「補了烏程縣,署理湖州府,仍舊兼局裏的差使。我們老爺官運亨通,做下人的連帶也沾了光。胡老爺,」李成說道:「我有件事想求胡老爺。」 「你說,你說!」 「我有個表叔,筆下很來得。只為吃了一場官司,光景很慘。我想請胡老爺說說,帶了到湖州去。」 「噢!」胡雪巖問道:「你那表叔筆下來得,是怎麼個來得呢?」 「寫封把應酬信,都說好。也會打算盤記賬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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