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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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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件有關浙江地方大吏前程的大事,就這樣三言兩語作了了結。胡雪巖還有件要緊事要請尤老五幫忙。 「五哥,我還有個麻煩要靠你想辦法。」他放低了聲音說:「我有兩萬銀子要匯到福建;不能叫人知道,你有甚麼辦法?」 尤老五沉吟了一會問道:「是現銀,還是莊票?」 「自然是莊票。」 「那容易得很。」尤老五很隨便地說:「你自己寫封信,把莊票封在裏面,我找個人替你送到,拿回信回來。你看怎麼樣?」 「那這樣太好了。」胡雪巖又問:「不曉得要幾天功夫?」 「不過五六天功夫。」 胡雪巖大為驚異:「這麼快?」 「我託火輪船上的人去辦。」 從道光十五年起,英國第一艘「渣甸號」開到,東南沿海便有了輪船。不久為了禁鴉片開仗,道光二十一年辛丑七月,英國軍隊攻陷鎮江,直逼江寧,運了大炮安置在鍾山,預備轟城;朝廷大震,決計議和,派出耆英、伊里布和兩江總督牛鑒為「全權大臣」,與英國公使談和,訂立和約十三條,賠軍費,割香港,開廣州、廈門、福州、寧波、上海為通商口岸,稱為「五口通商」,大英公司的輪船,源源而至,從上海到福州經常有班輪,但一路停靠寧波、溫州,來回要半個月的功夫,何以說是只要五六天?胡雪巖越發不解。 「我到英國使館去想辦法,他們有直放的輪船。」 「噢!」是一聲簡單的答語;可是胡雪巖心裏卻是思潮起伏,第一覺得外國人的花樣厲害,飄洋過海,不當回事,做生意就是要靠運貨方便,別人用老式船,我用新式船,搶在人家前面運到,自然能賣得好價錢——火輪船他也見過,靠在碼頭上像座倉庫,裝的東西一定不少;倒不妨好好想一想,用輪船來運貨,說不定可以發大財。 其次,他發覺尤老五的路子極廣,連外國使館都能打得通,並且這個人做事爽快,應該傾心結交,將來大有用處。 這樣一想,便放出全副本領來跟尤老五周旋,兩個人談得十分投機。他把與王有齡的關係,作了適當的透露;尤老五覺得此人也夠得上「俠義」二字;而且肯說到這種情形,完全是以自己人相看,因而原來奉師命接待的,這時變成自己願意幫他的忙了。 這面談得忘掉了時間!那面的錢莊朋友,卻已有了成議,由通裕出面來借,「三大」和張胖子一共貸放十萬兩銀子,以三個月為期,到期可以轉一轉;尤老五和胡雪巖做保,卻有一個條件要王有齡答應,這筆借款沒有還清以前,浙江海運局在上海的公款匯劃,要歸三大承辦,這是一種變相保證的意思。 「用不著跟王大老爺去說。」胡雪巖這樣答覆,「我就可以代為答應。」 「利息呢?」尤老五問。 「利息是這樣,」張胖子回頭看了看那面「三大」的人,低了聲說道:「年息一分一照算。」 「這不算貴。」尤老五說。 人家是漂亮話,胡雪巖要結交尤老五,便接口說道:「也不算便宜!」 張胖子很厲害,他下面還有句話,起先故意不說,這時察言觀色,不說不可,便故意裝作埋怨的神氣:「你們兩位不要性急!我話還沒有完;實在是這個數!」說著伸開食拇兩指揚了揚。 「八釐?」胡雪巖問。 「不錯,八釐。另外三釐是你們兩位做保應得的好處。」 「不要把我算在裏頭。」胡雪巖搶著說道,「我的一份歸五哥。」 「小爺叔,你真夠朋友!不過我更加不可以在這上面『戴帽子』。這樣,」尤老五轉臉問張胖子,「你的一份呢?」 「我?」張胖子笑道,「我是放款的,與我甚麼相干?」 「話不是這麼說。張老闆,我也知道,你名為老闆,實在也是夥計;說句不客氣的話,『皇帝不差餓兵』,我要顧到你的好處。不過這趟是苦差使,——我準定借三個月,利息算九釐,明八暗一,這一釐算我們的好處,送了給你。」 「這怎麼好意思?」 「不必客氣了。」胡雪巖完全站在尤老五這面說話,「我們甚麼時候成契?」 「明天吧!」 就這樣說定局,約定了第二天下午仍舊這裏碰面,隨即分手。張胖子跟「三大」的人還有話談,胡雪巖一個人回去;把經過情形一說,王有齡和周、吳二人,興奮非凡,自然也把胡雪巖讚揚不絕。 避開閒人,胡雪巖又把匯款到福建的事,跟王有齡悄悄說了一遍;他皺著眉笑道,「雪巖,事情這麼順利,我反倒有些擔心了。」 「擔心甚麼?」 「擔心會出甚麼意外。凡事物極必反,樂極生悲。」 「那在於自己。」胡雪巖坦率答道:「我是不大相信這一套的;有甚麼意外,都因為自己這個不夠用的緣故。」說著,他敲敲自己的太陽穴。 「不錯!」王有齡又說,「雪巖,你的腦筋好,想想看,還有甚麼該做而沒有做的事?」 「你要寫兩封信,一封寫給黃撫台,一封寫給何學使。」 「對,我馬上動手。」 當夜胡雪巖跟吳委員在三多堂替周委員餞行,第二趟來,雖算熟客,「長三」的規矩,也還不到「住夜廂」的時候,但尤老五的朋友,情形特殊,周、吳二人當夜就都做了三多堂的入幕之賓。 第二天王有齡才去拜客,先拜地主上海知縣,打聽總辦江浙漕米海運,已由江蘇臬司調為藩司的倪良燿,是否在上海?據說倪良燿一直不曾回蘇州,公館設在天后宮,於是轉道天后宮,用手本謁見。 倪良燿是個老實人,才具卻平常,為了漕米海運雖升了官,卻搞得焦頭爛額;黃宗漢參了他一本,說他辦事糊塗,而且把家眷送到杭州暫住,所以諭旨上責備他說:「當軍務倥傯之際,輒將眷屬遷避鄰省,致令民心惶惑,咎實難解,乃猶以繞道回籍探訪老母為詞,何居心若是巧詐?」為此,他見了王有齡大發牢騷,反把正事擱在一邊。 王有齡從胡雪巖那裏學到了許多圓滑的手法,聽得他的牢騷,不但沒有不豫之色,而且極表同情。提到家眷,他又問住處,拍胸應承,歸他照料。 「你老哥如此關顧,實在感激。」倪良燿說的是真話,感激之情,溢於詞色,「我也聽人說起,你老哥是黃中丞面前,一等一的紅人,除了敝眷要請照拂以外,黃中丞那裏,也要請老哥鼎力疏通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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