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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八七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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話猶未完,錦兒已嚷了起來:「好啊!」她說,「原來你替你乾爹當『紅娘』『遞柬』!是甚麼私情密約,從實招來!」 這玩笑開得太厲害了;曹雪芹只急得差一點要伸手去掩她的口。但秋澄深知錦兒有點「越扶越醉」的脾氣,所以早就拿定主意,惱在心裡不理她。 見此光景,錦兒見機收篷;笑一笑問杏香:「先談你的正經事。」 「我乾爹想在西山買個園子——」杏香將始末經過,說了一遍。 不等她說完,曹雪芹與錦兒便都興奮了,「那可是太好了!」錦兒笑道:「明年夏天,咱們到姑奶奶的園子裡避暑去。」 「你先別起勁。」曹雪芹問道:「事情定局了沒有?」 「不正在商量嗎?」杏香答說。 於是,視線都落在秋澄臉上;她卻沉吟著久久不語,這自然是她有她的委決不下的緣故,但沒有人能猜想得到。 看看氣氛有些僵硬,曹雪芹很見機地說:「置產是件大事,讓她慢慢兒琢磨吧。」接著,向錦兒使個眼色,預備離去。 可是秋澄卻開口了,「雪芹,」她問:「西山『八大處』,你去逛過幾回?」 「總有五六回吧?記不清了。」 「我可是一回都沒有去遢。你倒說給我聽聽,好在甚麼?」 西山八大處在京城西北三十裡,本為太行山的餘脈,主峰原名平坡山;由於明宣宗的愛女翠微公主葬于此山,因而改名翠微山。山勢東西北三面環抱,南向平蕪;山中古剎極多,最有名的八座,俗稱為「八大處」。 聽曹雪芹約略談了梗概,秋澄問道:「那裡宜不宜於住家。」 「住家可不大相宜。」曹雪芹說:「日用什物,都得事先預備;只能偶而去住住。」 「我雖沒有去過,倒聽人談過。」秋澄說道:「那裡除了圓明園以外,附近的萬壽山、玉泉山、香山,都建得有行宮,經常出警入蹕,進出很不方便。京裡多少富貴人物,在那裡蓋別墅的,少而又少;一個尋常百姓,夾在那裡面幹甚麼?」 聽這一說,曹雪芹與錦兒的一團高興自然都被打消了;而秋澄卻還有話。 「蓋一座園子容易;養一座園子很吃力。作事總要有長久打算,後繼為難,讓這座園子荒廢了,或者半送半賣地脫手,只落得一肚子的懊惱,悔不當初,何苦?」 「說得不錯,『有錢不置懊惱產。』」曹雪芹向杏香說:「你就把這些話,照實告訴你乾爹好了。」 「好!」杏香起身說道:「我回去換衣脤。」 「你也走吧!」秋澄對曹雪芹說,「讓我靜一靜。」 曹雪芹知道,她是有話跟錦兒談;便與杏香一起先回夢陶軒,臨走以前,拋給錦兒一個眼色,示意不要再開玩笑了。 錦兒當然能夠會意,「說真個的,仲四爺娶了你,真是福氣,你剛才那番道理,不能不叫人心服。我們都是這麼在想,仲四爺就更可想而知了。」 她笑一笑又說:「我可不是又跟你開玩笑,由你這番話,我們悟出一層道理。」 「甚麼道理?」 「俗語說:怕老婆的發財!這個財怎麼發?就因為娶了你這樣會打算的太太之故。」 「可惜的是,」秋澄笑道:「娘家人少了個避暑的地方。」 「聽你們說那裡那樣子不便,我也不稀罕那個地方了。閒話少說,有句話我要問你;你可得老實說。」 「我甚麼時候沒有跟你說實話?」 「是,是!我只是這麼說一句而已。」錦兒放低了聲音說:「太太老覺得這麼提前辦喜事,似乎你嫌委屈,不過擱在心裡不說。我問你,你心裡到底是不是嫌委屈?」 「是的,有一點兒。」秋澄坦率承認,但下麵有轉語:「不過,我一點都不怨太太,事由兒擠在那裡,我只怨運氣。」 「好!你這麼說,太太心裡就比較舒坦了。不過,我倒要勸你,凡事太圓滿了也不好,反倒是留著點兒缺憾,餘福不盡。」 「咦!」秋澄驚異地,「這話不像是你說的;多早晚你長了這番見識?」 「從四老爺出事以後,我就常常這麼在想。四老爺這幾年也太順了;好差使一個接一個,和親王府剛蓋好,接下來又要替傅中堂蓋新屋——」說到這裡,她忽然頓住,彷佛有一樁突發的心事似地。 「怎麼回事?說說又不說了。」 「我是想起了你的新房。」 這是指曹雪芹去看定了的,香爐營六條東口的房子。在曹震辦完良鄉接傅恒的差使回京以後,便已通知了仲四,花一千四百銀子買了下來;正要商議如何粉刷修理時,和親王府的一場火,將這件事耽誤了下來,如今喜事提前,裝修新居,自是首要之事。 「我看你的好日子也快不了。」錦兒說道:「仲四爺說過要大修,起碼也得一個月的工夫。」 「也不必大修,能住就行了。」秋澄又說:「你不是去看過,房子沒有壞甚麼。」 「就裡裡外外粉刷一道,也得好些日子。明兒讓雪芹陪著,咱們再去看一看。」 「再說吧!」秋澄耳朵尖,「震二爺來了。」 果然是曹震來了。一時又都聚集在馬夫人屋子裡;先問曹頫的消息,說是就在這幾天要「過堂」。接下來該談喜事;秋澄搶在前面問說:「飯開在那兒?」 「就在堂屋裡好了。」錦兒向外一指。 其實杏香已在堂屋裡指揮丫頭擺桌子了;秋澄只是借此一問,好脫身離去,隔著一道板壁,裡屋的談話,仍舊能聽得清清楚楚。 「通聲,」馬夫人說:「你料得不錯,仲四爺說要先回河南一趟,當然是去拾奪房子。你明天到他那兒告訴他,咱們仍舊是在京裡辦喜事,請他『送日子』過來。」 「不說咱們商量出幾個日子,請仲四爺去挑嗎?」錦兒提醒馬夫人。 「對!這麼辦也行。你們商量吧!」 「今天四月初七,」曹震說道:「我看總得過了節。」 「是啊!」錦兒接口:「香爐營的新房還得好好兒收拾呢!」 「可也不能太晚。往後天就熱了,諸事不便。」 於是取了曆本來看,五月裡宜於嫁娶的好日子只有四個:五月初二、十一、十七與廿八,第一個嫌匆促;最後一個已近六月,天時炎熱;新娘子鳳冠霞帔,全副大妝,汗出如漿,脂粉淋漓,大非所宜。所以決定請仲四在十一與十七兩日中選其一。 「也不過一個月多一點點的工夫,甚麼事都得趕。」馬夫人對錦兒說:「打明兒起,你得天天來。」 「不是天天來。」錦兒答說:「乾脆我就住這兒了。」 「隨便你,」馬夫人點點頭:「反正這場喜事,外面一個通聲;內裡一個你,就靠你們倆來辦。」 一聽這話,曹震夫婦不約而同地在心中浮起負荷不勝之感,辛苦不用提,為難的是辦喜事要錢;不知道馬夫人能拿多少出來,看樣子決不會寬裕,而場面又決不能簡陋,不敷之數,該當早早籌畫。 這話目前還不能提,只有先硬著頭皮答應下來,「太太放心好了。」曹震答說:「我們兩個是責無旁貸。」 馬夫人微微頷首,若有所思;可以想像得到,她也在盤算費用,就這沉默的當兒,杏香進來說道:「都請吧!我來伺候太太開飯。」 於是曹雪芹領頭,曹震夫婦跟著都到了堂屋裡,卻不見秋澄的影子;錦兒便問丫頭:「秋小姐呢?」 「回屋子裡去了。」 「你們先吃。我看看她去。」錦兒說了這一句,出屋循回廊去找秋澄。 秋澄正在換衣服,發現窗外的人影,先就問說:「開飯了,你來幹甚麼?」 「我來看看你在幹甚麼?」 「我換了衣服就來。」秋澄忽然坐了下來,「你來了也好,我正有話要跟你說。」 「說吧!」 「你先坐下來。」等錦兒坐定,她方又低聲說道:「那四個日子,我看用第一個好了。」 「五月初二?」錦兒搖搖頭,「那不太緊了一點兒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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