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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一七四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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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可是,託她打聽的事,是不能跟人說的。」德振問道:「她嘴緊不緊?」 「嘴是不緊,不過人很明白,知道分寸。只要先關照她,她肚子裏也藏得住事。可是,」彩鳳特意表明:「她跟我交情雖不錯,肯聽我的話;就怕知人知面不知心,說不定我看走了眼,誤了你的大事。德大爺,你瞧著辦吧。」 因為她的話說得坦率透澈,德振反覺可以信任;當下問道:「她替我辦了這件事,我該怎麼謝她?是不是送她幾兩銀子?」 「衝我的交情,她不會肯要。」彩鳳說道:「德大爺有心照應她,不如替她拴一兩位好客人。」 「她人長得怎麼樣?」 「你沒有見過?」彩鳳說道:「那回你請那座王府的管家,堂差中就有她;我還記得你說她挺妖的。」 「喔,想起來了,瓜子臉、水蛇腰,一雙眼愛斜著瞟人的那一個?」 「對了!就是她。」 「那好!包在我身上,給她舉薦一個手面闊、脾氣好的客人;不過年紀大了一點兒。」 「大一點兒怕甚麼!」說著,彩鳳便站起身來,一搖三擺地扭著腰走了。 *** 約莫戌末亥初,玉蓮回來了。德振因為她是替他去辦事,不能如平時對班子裏的姑娘那樣看待,含著笑起身給她道勞。 「辛苦,辛苦。請坐!」 「唷!德大爺幹嗎這麼客氣?」玉蓮斜瞟了他一眼,坐下來向彩鳳說:「先給我一杯水喝。」 「剛沏的,還沒有喝過。」德振將自己的一碗茶,往前推了推。 「多謝!」玉蓮摸一摸茶碗,端起來喝了好幾口,方又說道:「沒有打聽出來甚麼。」 「不要緊。」德振說道:「你把你見到的,聽到的,慢慢兒說給我聽。」 「我到了大金鈴那兒,她那裏也跟這裏一樣,沒有甚麼客人。我問崔都老爺怎麼沒有來?她說剛走;又說他今兒格外忙。當然是為了北城那一場火的緣故。我就因話搭話,問崔都老爺的情形。據說——」 據說,崔之琳一夜未睡,中午到大金鈴那裏歇午覺;睡前特地交代,工部的秦四爺來了,馬上把他叫起來。睡下不到半個時辰,秦四爺果然來了。 「請慢一點,」德振打斷她的話問:「那秦四爺,也是她家的熟客?」 「不是。我問她:秦四爺是甚麼人?她說,崔都老爺請客,他來過一兩回,聽說是工部雲甚麼司的書辦。」 「『雲甚麼司』?」德振聽不懂;皺著眉思索了好一會,終於領悟,「喔,大概是『虞衡司』。」 「虞衡司管甚麼?」彩鳳插嘴問說。 「回頭跟你說。」德振問玉蓮:「那秦四爺來了以後呢?」 「大金鈴把崔都老爺叫了起來,兩個人喝著酒小聲說話,鬼鬼祟祟地,談的似乎不是甚麼能見人的話。」 「喔,」德振疑雲大起,「不知道談的甚麼?」 「我也問了大金鈴了,她說:事不關己,她也沒有留意。又問我打聽這些幹甚麼?我看再談要露馬腳了,沒有敢問下去。」 德振不免怏怏不足,「總聽到一點兒甚麼吧?」他心不死地問。 「據大金鈴說,似乎是談內務府一個姓趙的事。」 就這一句話,令德振精神大振;不用說,不是大金鈴將平聲的「曹」字聽成上聲的「趙」,便是玉蓮傳述有誤。 「好極!好極!」他笑逐顏開地說;但立即又轉為謹慎的神色:「玉蓮,今天的事,請你千萬擱在肚子裏。」 「我不是擱在肚子裏,我把它扔在腦後邊兒。跟我稀不相干的事,我才不管。」 「那更好。」德振轉臉又說:「彩鳳,明天晚上我在這兒請客。我有個朋友,最喜歡玉蓮這樣的人。」 「喜歡她甚麼?」彩鳳問說,臉上帶著詭秘的笑容,見得這話是故意這麼問的。 德振猜到她要開玉蓮的玩笑,便答一句:「你看呢?玉蓮是那些地方能讓花錢的大爺們喜歡的。」 彩鳳不答,只使勁用鼻子嗅了兩下。 「幹嗎?」玉蓮不解地問。 「一股子騷味!」彩鳳笑道:「花錢的大爺,愛的就是這個。」 「我就知道你要使壞。」玉蓮笑著捶了彩鳳一拳;兩個人扭在一起,又笑又罵地鬧著。 德振視而不見,只是想自己的事,自忖與崔之琳有相當交情,不妨單刀直入,問一問他的意思;倘能弭患於無形,豈不大妙? 主意一定,便向彩鳳說道:「拿紙片來。」 「紙片」便是局票,是要請客的表示,班子裏一聽這話,從裏到外,無不奉承;但請完客,指望姑娘滅燭留髠時,不道他人先有住夜之約,不能不怏怏然地點起燈籠,打道回府,所以班子裏有兩句口號,叫做「得意一聲拿紙片;傷心三字點燈籠。」彩鳳見他如此吩咐,詫異地問:「這會兒要請客?」 「只請一個人。」 等彩鳳將上置文房四寶的木盤取了來,德振拈一張局票,翻過來寫了兩行字,「飛請崔都老爺,即過天喜班一敘。」署名以後,又添四字:「不見不散。」而且還加了圈。 等彩鳳叫人將信送出以後,原以為有一會好等;不道很快地崔之琳就來了,于思滿面,形容憔悴,但臉上卻隱隱有一種異樣亢奮的神色,令人不解。 「德大哥,本想謝謝不來了,實在累得要命,只為有『不見不散』的字樣,不敢不趕了來。有話就請吩咐吧。」 「不忙,不忙!先喝酒,咱們慢慢兒聊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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