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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一二五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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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金鈴點點頭走了。德振卻看出來,崔之琳有些色厲內荏的模樣,心裏倒不免嘀咕,如果「方都老爺」真的進來了,局面尷尬,自己夾在中間受窘,可有些划不來了! 但崔之琳似乎有意要掩飾他內心的不安,反而大聲說話:「你看這個人怎麼樣?」 「你是說大金鈴?」德振笑道:「三十如狼、四十如虎,你可得小心。」 「不怕!我是伏虎羅漢。」 「羅漢沒有用,要金剛不壞之身才好。」 崔之琳笑一笑,低聲說道:「我送你點藥,你要不要?」 「甚麼藥?」 崔之琳知道他是明知故問,管自己說道:「這一年我在北城,結交了好些有頭臉的太監;跟他們混熟了,好處真還不少。我的藥就是太監送的;告訴你吧,提起這種藥,來頭還真不小。除了宮裏,那兒也沒有。」 「這麼說,是御用的。」 「宮裏不叫御用,叫『上用』。」 說著,崔之琳站起身來,在炕上摸索了好一會,取來一個燒料的瓶子,拔開塞子,小心翼翼地倒出來數粒桐子大、紫色的丸藥,托在掌中,送到德振面前。 「你聞一聞!」 「好香!」德振問說:「是麝香吧?」 「不錯。不過麝香有三等,第一等叫『遺香』,是麝鹿自己剔出來的,極其難得。平常最好的麝香叫『臍香』,是第二等。」崔之琳又問:「這藥,你知道是誰服的?」 「誰?」 「雍正皇帝。」 一聽這話,德振就不敢要了。「這是很貴重的藥。」他說:「你留著送別人吧!」 德振不但不敢要他送的藥,而且對崔之琳大起戒心,此人結交太監,包庇竊案,而且偷盜禁中珍藥,一出了事,罪名不輕。這樣一個下流不安分的言官,以敬而遠之為宜。 因此當大金鈴回進來說,巡西城的方御史邀崔之琳相見時,他正好乘機告辭。崔之琳不願他走,大金鈴也幫著挽留;但德振推說有「內廷差使」,其時已子末丑初,睡得一兩個時辰,便須進宮,崔之琳方始放他。 「你要的東西,我明兒上午送到府上,我奉託的事,你可千萬擺在心上。」 「好,好!」德振連連答應:「決不能誤了你的事。」 崔之琳倒是言而有信,第二天午前,送來一批「薄本兒」的書,甚麼《肉弄堂》、《僧尼孽緣》之類,不下三十種之多;而且大多是年前年後新刻的板。德振厚犒了來人,匆匆吃完午飯去看曹頫。 曹頫正要出門,是去「觀禮」——馬夫人為曹老太太認秋澄作孫女;當時交代季、鄒二姨娘坐車先走,他會完了客再去。 「幸不辱命。」德振指著用布袱包好的一包書說:「都虧得崔都老爺幫忙。」 「呃,他破費得不少吧?」曹頫答說:「應該送他幾十兩銀子。」 「那倒無須。不過,有件事得請曹四爺幫他一個忙。」德振說道:「他想請安五爺吃個便飯,能不能請曹四爺代為約一約。」安五爺便是內務府堂郎中豐安。 「怎麼?他是有事託安五爺?」 「那就不知道了。」德振故意不提崔之琳的打算,只說:「他想認識認識安五爺。」 「那,」曹頫說道:「我幾時在舍間作個東,把他們都約了來見面就是。為修和親王府,崔都老爺總算幫了忙的,我請他吃頓飯;在安五爺面前表一表對他的謝意,也是應該的。」 德振覺得借這個名目給他們拉攏,倒是不落痕跡的好辦法,當時便同意了。 「不知道安五爺那天有空,我問好了,再請你去約他。不過,總得元宵以後了。」 「我也是這麼說。」德振站起身來,「我就等信兒了。」 *** 這天的曹家,顯得喜氣洋洋,大廳連東首的「祖宗堂」收拾得十分整齊;桌椅都加上大紅平金的圍披,「祖宗堂」點著一對粗如兒臂的紅燭,供著一桌餑餑。曹頫一到,先進去行了禮,然後由曹雪芹引領著,到了馬夫人院子裏。 「四老爺來了!」 隨著丫頭的通報,堂屋門簾高啟,馬夫人特為從裏屋迎了出來,後面跟著一班珠圍翠繞的親族,簇湧著秋澄,上穿粉紅繡牡丹的緞襖,下面是月白生絹百摺裙,頭上是新穿的一具珠花;髻上插一支「鳳點頭」的點翠金釵,一副紅藍寶石與珍珠三鑲的長耳環,薄施脂粉,輕染雙唇,居然是大家閨秀的風範。 「四老爺!」盈盈下拜的秋澄,稱呼依舊。 曹頫尚未答話,錦兒從她身後閃出來嚷道:「叫四叔!」 「還——,」秋澄有些發窘,「還沒有見禮呢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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