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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五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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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仲四的兩個兒子很孝順,決不會說個不字。」錦兒說道:「倒是太太提的第二點,我們都沒有想到;如果人家真的已經走在前面了,咱們不是自討沒趣?這一層關係很重,二爺,你務必打聽清楚。」 「年初四不就見面了嗎?」 「不!」曹雪芹說:「最好馬上打聽清楚。」 這一來就連錦兒都詫異了;不過開口的卻是馬夫人,「幹嗎那麼急?」她說:「你震二哥下午就得進宮當差;明天是大年初一,那有工夫來辦這些不急之務。」 「這有個緣故。」曹雪芹問錦兒:「杏香跟你說過沒有,年初四請客的事。」 錦兒想了一下,恍然意會,「雪芹說得不錯,得趕緊打聽;如果真有那麼回事,就不能讓秋月做菜給仲四吃了。」 「你們說的甚麼?」馬夫人楞然相問。 「這裡頭巧的事多著呢!」錦兒笑著跟馬夫人說:「偏偏就有仲四送了那麼多海味;偏偏就有雪芹約了仲四年初四喝春酒,道好比做文章,題目、題材都有了,就看秋月的手段了。這篇文章呢,做出來包管中大宗師的法眼,可就有一件,取中的額子有限;果真額滿了,這篇文章大可不必出手。」 等錦兒將曹雪芹的打算講完,馬夫人忽然有個感覺,錦兒的詞令、行事越來越像她的死去的內侄女,也是她從前的主人震二奶奶。不過這個感覺一起即消,此時沒有心思去想不相干的事,要問的是秋月的那篇「文章」。 「咱們在談這件事,不論成與不成,總會有人知道。成了呢,不必說;不成可別落個話柄在外面。」 「甚麼話柄?」 「也許會有人說,咱們想把甚麼人許給甚麼人,還特為請人家吃飯,拿杓子上的工夫露了一手兒;結果呢,仍舊是鏡花水月一場空。」 「你也太多心了。」馬夫人笑道:「也越來越精明了。」 雖是帶著笑說的話,但錦兒卻已聽出弦外之音;欲待分辯,畢竟忍住了,因為一分辯不正就是精明的證據。 曹雪芹是站在錦兒這一邊的,他雖沒有聽出他母親的話中,對錦兒有規誡之意,但就秋月這件事而論,卻不能不為錦兒聲援。 「娘,是多一分小心的好。」他說:「如果真的有人替仲四做媒了,咱們就不必再提;要是沒有甚麼,娘看這件事能不能辦?」 「當然能辦。不過得仲四先來求咱們。」 「仲四一定會來求。」 「真的?」,馬夫人問曹震:「通聲,你看呢?」 「一定會。」曹震比曹雪芹更為樂觀,「在他是求之不得。」 「那就讓他來求好了。」 此言一出,滿座沉默,心裡是同樣的詫異,馬夫人彷佛智珠在握,毫不在乎,這又是甚麼道理呢? 仍舊是曹雪芹忍不住發問:「萬一真的不成功,是咱們讓仲四來求的,那時候對人家怎麼交代?」 「不會不成功。」 這就更令人不解了,「娘,」曹雪芹用既興奮又擔心的聲調說:「莫非,娘有把握?」 「當然!我沒有把握,能說讓人家來求嗎?」 曹震夫婦與曹雪芹相顧驚異;這回是錦兒開口了,「那太好了。不過,」她很謹慎地說:「太太能不能先跟我們說一說,是怎麼樣的一個把握?」 「我傳老太太的遺命,她不能不聽。」 越說越玄了,但卻沒有一個人敢有絲毫不信的神色;而是莊容相對,聽馬夫人說下去。 「當初老太太跟我說:秋月忠心耿耿,她答應了照應芹官,不肯出嫁;人各有志,你們不用逼她。不過,到了芹官能夠自立,又有真正合適的人,嫁過去能讓她過舒服日子,你亦別誤了她的後半輩子。當時我就請示老太太說:秋月為人,最講究邊幅,不肯落一點褒貶的;到時候大家都說合適,她倒是寧願誤了終身,也不肯點頭,那時候怎麼辦?老太太說:你就說是我的意思;秋月一輩子聽我的話,不至於我這最後一句話,她居然不聽。」 曹老太太會留下這樣的一道遺命,說起來有些不可思議;但誰也不會懷疑是否確有此事,因為馬夫人是從不會說假話的。 更不可思議的是,「秋月自己也知道老太太有過這樣的話。」馬夫人說:「是我告訴她的。」 「那末,」曹雪芹急急問道:「她怎麼說呢?」 「她說她不想嫁;就這樣安安閒閑過日子倒不好?」 「我們都不知道有這話。」錦兒說道:「太太要早告訴我們就好了。」 「你也別埋怨我!」馬夫人平靜地說:「我也想過不知道多少回,這種事勉強不得一點;咱們當然不能委屈秋月,自然要替她好好找一份人家,可也不能太好,太好了,秋月自己覺得不配,心裡存了這麼一個念頭,也不能過稱心如意的日子。俗語說的『高不成、低不就』,正就因為有這一層難處在裡頭。」 「那末,照太太看,秋月配仲老四,高下正好相稱?」 曹震這一問,問在節骨眼上,否則馬夫人不會宣佈曹老太太的遺命,這是很容易明白的道理;首先曹雪芹就很興奮地說:「連太太都覺得他們 銖兩相稱,可見得這件事做對了。不過——」 「雪芹,」曹震打斷他的話說:「你不必下轉語了。現在是不是有人在替他作媒,這一點無從打聽,也不必打聽;那怕已經有成議了,我也能讓他退了人家來求秋月。」 「這可不大好,俗語說『寧拆八座廟,不破一門婚。』似乎有點缺德。」 「這不是破人家的婚姻,成全仲四,是件好事。做媒本來就是比賽,有贏家就有輸家;輸了的只能怨自己種種不如人,不能怨人家缺德。」 「這話倒也是。」錦兒下了個結論,「咱們就這麼按部就班去辦吧!」停了一下她又說:「既然秋月自己也知道老太太這樣交代過,只要抬出這頂大帽子來,她再也沒有甚麼可說的。」 「何必這樣『挾天子以令諸侯』?」曹雪芹頗不以為然:「咱們勸得她自己願意倒不好?」 「能勸得她自己願意,當然最好。只恐怕到頭來,必得太太說一句,她才會點頭。」 「那也不見得。」曹雪芹說:「咱們想想,她會怎麼推辭?」 「無非說是年紀這麼大了還出嫁,不成了笑話?」 「不錯。」馬夫人說:「這話她前個十年就說過。她有這種想法,就是她心裡的一個痞塊,得要想個法子拿它化解開來。」 「那容易。」錦兒答道:「我只問她,照你這麼說:世界上就從沒有老姑娘上花轎的事?」 「我再來找它幾個典故。」曹雪芹說:「以明此事自古有之。」 馬夫人笑了,「雖是歪理,倒也駁不倒。」她說:「我擔心秋月或許會說,當初老太太托她照應芹官,到現在還是白身,甚麼也沒有巴結上,更別說功成名就了。拿這個理由來推託,應該有話說得她心服。」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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