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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九


  「總要自己先占住地步。」慶恆想了一下說:「我看不如把這筆款子,送給刑部汪大人,看他怎麼處置?」

  「那,」玉朗抗聲地說道:「那不是送了張敬齋的忤逆?」

  「我的意思是,得找個人證明,咱們沒有使人家的錢。」慶恆很勉強地說:「或者跟汪大人說明了,請他代為把錢退了回去。」

  「汪大人有這個擔當嗎?」

  這一問將慶恆問住了,「你們看呢?」他反問一句:「該怎麼辦?」

  「我看,我剛才跟六爺談的辦法,就很妥當。」

  慶恆沉吟了一會說道:「好吧!不過事情馬上就要辦。」

  「是。」順福接過了票據又說:「還有件事,恐怕得六爺費心。」

  原來方觀承的遠房姪子方受疇,由內閣中書考充軍機章京,在軍機處是紅人。

  慶恆跟他相熟,張貴乾所託之事,由慶恆去打聽,應該會有圓滿的結果。

  慶恆聽完經過,沉吟了一會說:「照道理說呢,咱們自然得幫張敬齋的忙,替他去打聽、打聽。不過方受疇是很謹慎的人,他如果不肯透露,可就沒法子了。」

  「不管怎麼樣,請六爺先去問了,看人家怎麼表示,咱們再想法子。」

  「是的。」玉朗附和著,而且作了一個暗示:「張敬齋的事,怎麼樣也得幫忙,不然鬧開來了,於王爺面子上也不好看。」

  慶恆不作聲;息了半晌才說:

  「你們去寫個帖子,晚上請他來吃飯。」

  「是。」順福趕緊又說:「潤豐成得明兒上午去,他們那掌櫃不在家。」

  「你怎麼知道?」

  「剛才我問了張貴乾了。」

  其實不是雷掌櫃不在他店裏,而是順福已跟張貴乾約好,第二天上午才能見面,此時到潤豐成是看不到張貴乾的。

  ***

  方受疇赴約之前,恰好曹雪芹奉了馬夫人之命,去給太福晉請安,同時探望平郡王的病情。世家的規矩重,禮節嚴,照例省問以後,閒話不能多說;略坐一坐恰好辭了出來,迎面遇見慶恆。

  這就不同了,因為慶恆年紀輕,又是晚輩,曹雪芹便不似見了太福晉與平郡王那樣拘束。而且慶恆為人圓通隨和,也好文墨,當下拉住曹雪芹說:「表叔,你別走,我請你替我陪一位客。你請先到我書房坐一會,我馬上就來。」

  說完,不由曹雪芹分說,先進上房回事去了。曹雪芹便在慶恆的書房等候,約莫有一盞茶的工夫,方見慶恆回來;緊接著門上通報:「方老爺來了。」

  「請,請!」慶恆轉臉又對曹雪芹說:「是方受疇。」

  「喔,是他。」

  「你們很熟吧?」

  「不,見過而已。」

  「我以為你們是熟人。」慶恆倒有些躊躇,他以曹雪芹跟方觀承辦過事,一定跟方受疇很熟,所以邀他作陪,說話方便;如果僅僅見過面,方受疇或許有所顧忌,談到軍機明明肯說也要緘口了。

  看出慶恆的心事,曹雪芹便老實說道:「他是小軍機,為人一向謹慎,如果是閒談呢!我不妨奉陪;倘或有事要談,我在座就不相宜了。」

  「是為張敬齋的事,想跟他打聽一件軍報。」慶恆答說:「其實也無所謂。」

  說「無所謂」正是有所謂,不過因為既已邀了他,不便再辭謝而已。曹雪芹很知趣地說:「這樣好了,我先替你陪一陪,談談他老叔的情形。到中途,我先告辭,你們就可以私下談了。」

  「好,好!就這麼辦。」慶恆又說:「表叔,你跟他多談談他老叔,套套交情。」

  「好,我明白。」

  一面談,一面相偕出迎。方受疇是穿了官服來的,見面先給慶恆請安,執晚輩之禮——方觀承為平郡王拔之於窮途末路之中,久在門下,自居後輩;方受疇以此關係推論,比慶恆又矮一輩。

  「這位,」慶恆手扶方受疇,指著曹雪芹問:「見過吧?」

  「見過,見過。芹二爺,一向好?」說著,方受疇已撈起袍子下襬。

  稍作寒暄,丫頭來請到花廳中入席,又是謙讓了一會,方受疇畢竟是主客,坐了上首,對面是曹雪芹;慶恆在主位相陪。

  肴饌豐腴,酒是窖藏的佳釀,方受疇頗有受寵之感;但因曹雪芹的談鋒很健,不使席面冷落,所以主客很快地也就談笑風生了。

  「令叔常有信來吧?」曹雪芹問起在浙江當巡撫的方觀承。

  「是的。前幾天摺差來,還有信。」

  「令叔行遍天下,不但山川形勝,羅列於胸,而且裝滿了一肚子的奇聞異事。」曹雪芹神往地說:「跟他在一起,真是有趣。」

  「問亭先生本身就是一部傳奇。」慶恆接口問道:「最近可有甚麼奇遇?」

  「奇遇倒沒有。」方受疇喝了口酒,爽朗地說道:「不過倒是有一樁快舉。」

  「要請教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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