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高陽 > 三春爭及初春景 | 上頁 下頁 |
一九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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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是。我也知道一切有方先生,不要緊。不過,大家有這麼一個看法,那兩名番子把人帶進京來,自然先送步軍統領衙門,一落了案,要把他弄出來,恐怕要費周章。」 方觀承還沒有想到這一點;一想到了,卻又別有顧慮,一落了案,自然要過堂,馮大瑞的口供如何,不得而知。看來他不會說實話,而不說實話,就會受刑;說實話呢,以訥親的好事,一定會插手過問,那麻煩可就大了。 「這節外一生枝,真有點棘手——」。 「方先生,」這回是曹雪芹顧不得禮貌,打斷了他的話,「我看唯一的辦法是,請方先生勞駕一趟,到通州親自去料理。」 「來不及了。三河縣到京,一百里地,只怕這時候已經進城了。」 「來得及。仲四會派人在通州把他們留下來。方先生明天下去都還來得及。」 「喔,好,好!」方觀承鬆了口氣,「這樣,雪芹,你再辛苦一趟,明兒一早再去一趟通州;臨走以前,咱們再見一次面,我有信,有話,請你帶到通州。」 「是。」曹雪芹問:「方先生呢?還去不去通州呢?」 「這會兒還不知道。不過,我想大概可以安排好,我就不必去了。」方觀承又說:「本來我去一趟也很方便,只是這兩天貴州有軍報,苗子鬧事,怕皇上臨時會召見,我還不敢隨便離京。」 *** 到家自然先到馬夫人面前請安,少不得要談此行的結果。在路上曹雪芹就跟何謹商量好了,不能說實話,但也要留下餘地。要那樣,馮大瑞洗清了身子出現,才不至於顯得太突兀。 於是先從拜年說起,談了些通州幾房本家的近況,等馬夫人提到馮大瑞,他才從容不迫的作答。 「人是回來了,不過跟仲四只匆匆見了一面,立刻轉往山西,據說半個月就可以回來。我已經關照仲四,等他回來了,無論如何讓他到京裡來一趟,那時候,就甚麼都知道了。」 「喔,」馬夫人問道:「他是怎麼回來的呢?」 「贖罪回來的。」 「繡春呢?有消息沒有?」 「不知道。」曹雪芹答說:「我問仲四,仲四說忘記問他了。」 「看樣子,他也未見得知道。」馬夫人的神色,微顯憂鬱,「這兩天我常在想,雲南那麼遠,繡春又懷著身子,還沒有盤纏,怎麼樣能到得了那裡?再說,萬里尋夫,是件光明正大的事,何必偷偷兒溜走?她果然由此打算,儘可以老實說,咱們也一定會幫她如願。這種種都是情理上說不過去的事,我看凶多吉少,死了心吧!」 說著,已隱隱閃現淚光,秋月便即勸道:「太太也別難過。繡春就算到不了雲南,也一定有個安頓之處,他行事向來神出鬼沒,誰也猜不透。」 「好吧。你們不死心,就等著吧!」 「我看,」曹雪芹將他心中一直在懷疑的看法,說了出來:「十之八九,又遁入空門了。」說到這裡,想起何謹測得字,便有加了一句:「倘非如此,就是別嫁了。」 「你說繡春另外嫁人了?」馬夫人問。 「我是這麼猜。」 「繡春爭強好勝,會這麼做嗎?」 「那也說不定。譬如——」 曹雪芹作了幾個繡春可能別嫁的假設,比較近情理的一個是,流落他鄉,進退維谷,為好心人所拯救,迫於情勢,也為了感激圖報,委身於人。像這樣的遭遇,雖無法證明一定會發生,可也難保必無。馬夫人原已想死心的,這時又有些將信將疑了。 *** 「繡春的事,你問過秋月了吧?」 「是的。」杏香答說:「你臨走以前,不是交代,讓我問她嗎?我是照你的話做的。」 「她都告訴你了?」 「都告訴我了。不但繡春的事,連馮大瑞的事,還有你到通州去幹甚麼,也都跟我談了。」杏香不免有怨言,「你瞞得我好!你就不想想人家會替你著急?」 曹雪芹沒有想到,秋月會盡情揭露,不過這一來反倒使他如釋重負;便即含著歉意地笑道:「我也是怕你著急,或者攔著我,你知道,這件事是攔不住的。」 「我不會攔著。凡事只要跟我說明白,心裡自然就踏實了。」杏香又問:「馮大瑞到底有消息沒有?」 「不但有消息,而且還見了面——」 「還見了面!」杏香不由得搶著發問,「這一下,繡春的消息也有了?」 「唉!」曹雪芹像馮大瑞那樣,先嘆口氣,接著又說,「你把秋月去找來,我將給你們聽。」 「不用去找,回頭她會來。她說了,要到我這兒來喝蓮子粥。」杏香眼尖,向窗外指到:「那不是來了嗎?」 曹雪芹向窗外望去,只見一盞白絹花卉的宮燈,冉冉而來;那是秋月的標誌,每回夜訪,他都是持著這盞她心愛的宮燈來的。 「太太睡了沒有?」杏香迎出去問。 「睡了。」 「那可以多談一會兒。」杏香接過秋月手中的宮燈,順手交給丫頭,同時吩咐,「把煨著的蓮子粥端出來。再蒸一籠雞蛋糕。」 這是意料到會談得很晚,所以多備宵夜的點心。果然,曹雪芹從頭細說,在秋月無一非感到意外;杏香就更不用說了。 「偏就有那麼巧的事!」談到馮大瑞被捕,秋月亦復悵恨不已,「剛要談繡春,番子就來抓人了!教人牽腸掛肚,好難受。」 「不過看樣子,還健在人間。」杏香接口,「我也好想見見這位繡春姑娘。」 「要想見她,先得救馮大瑞。」秋月問道:「方老爺既然寫了保票,他應該不要緊吧?」 「大概不要緊。他的事回頭再告訴你們;先談繡春,有件很妙的事,老何替繡春拆了個字,說她是『兩頭大』,除了馮大瑞,另外又嫁了個丈夫——」 「這不對吧?」秋月插嘴,「『兩頭大』怎麼能這麼解釋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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