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學達書庫 > 高陽 > 三春爭及初春景 | 上頁 下頁
一九一


  何謹先不作答,大大的喝了口酒,方始說道:「芹官阿芹官,你真是聰明一世,懵懂一時。這『問』,不就是方問亭嗎?」

  「啊!啊!」曹雪芹恍然大悟,「可不是『託庇有門』嗎?」接下來沉思了一會,終於想通了,「對!我明天就進京,把方問亭去搬請了來!」

  「這是正辦!」何謹又說:「拆字全是觸機,剛才如果不是你話裡有那個『問』字,我也行不到方問亭。只要把他搬了來,馮鏢頭就不要緊了。」

  馮大瑞是得救了,繡春呢?曹雪芹說道:「老何,你給繡春也測一個字,看看她到底怎麼了?」

  「好!報個字來!」

  曹雪芹想了一下說:「就是春字好了。」

  何謹喝著酒,沉吟了一會說:「這春字上邊,有三個拆法。」

  三個拆法是『一夫』、『二大』、『三人』,何謹蘸著酒寫在桌面上,另外又寫上一個未拆的『日』字。

  「『一夫』是指馮鏢頭,可是一夫一婦,只有兩個人,不是『三人』;所以應該是『二大』。」

  「甚麼叫『二大』?我不懂。」

  「『二大』就是『兩頭大』。」

  曹雪芹愣住了,「老何,你這才叫匪夷所思。」他說:「你說繡春除了馮大瑞以外,另外還有個丈夫?」

  「應該是,不然不會是『三人』。」何謹更進一步指出:「而且另外那個丈夫,馮鏢頭也知道的。倘非如此就不是『兩頭大』了。」

  曹雪芹無法想像繡春何以會同時擁有兩個丈夫;其實只是想推翻何謹的說法,因而問道:「那麼,這『一夫』呢?又作何解?」

  「我還沒有想出來。」何謹回答得很輕鬆,說罷,陶然引杯。

  曹雪芹卻沒來由的有些緊張,「這『日』字呢?」他說:「你不能擱在那兒不理吧?」

  何謹笑了,「當然有說法。」他說:「論字形,『日』字四方,有欠圓滿。」

  這使得曹雪芹更為不怡,「還有呢?」他問:「還有甚麼說法?」

  「日者天也。在『三人』之下,論方位是南,天南則地北,繡春人在北邊。」

  「咱麼那還能跟她見面不能?」

  「能。一定能。」何謹斬釘截鐵的說:「相見有『日』。」

  這下才讓曹雪芹高興了;回憶臨別那夜的光景,還有件關心的事,「他那時懷著震二爺的孩子,還讓我取了名字,」他問:「不知道生的是男是女?」

  此言一出,何謹募得裡一拍桌子,大聲說道:「妙極。」

  「你嚇我一跳!」曹雪芹笑道:「怎麼回事?」

  「妙極!芹官,你看!」何謹指著『一夫』兩字說:「一個丈夫子,男的。」

  曹雪芹大樂,「這得浮一大白。」他喝一大口酒說:「怪不得你說妙極!如果不是我這一問,你拿『一夫』二字沒有著落,就得把你的拆字攤拆了。」

  看曹雪芹興奮之情,溢於言表,何謹稍稍有些不安,「兩頭大」的說法,與一般的解釋,男子娶兩房妻室,並尊為嫡,無分大小的「兩頭大」不同,真是曹雪芹所說的「匪夷所思」。如果將來證明,事情全非如此,一定會有個「老何測字」的笑話。望七之年,讓桐生那般後生小子將他騰為笑柄,這件事不免難堪。

  於是他說:「芹官,你也別太認真,我不過觸機而已,準不準,還很難說。好在看馮鏢頭的樣子,一定知道繡春的下落;等他一放出來,真想如何,就都水落石出了。」

  「嗯,嗯!」曹雪芹恨恨得說:「那兩個番子,實在可惡;當時正談到要緊關頭,突然之間闖了進來,把他的話打斷了。天下殺風景的事,真無過於次。」

  「這——,」何謹笑道:「也算是好事多磨。」

  ***

  依照前一天商量好的辦法,曹雪芹一大早便有何謹陪著,去看仲四。將前一天拆字的情形,以及曹雪芹打算進京去搬請方觀承的決定都告訴了他。

  「老何真高!」仲四翹著大拇指說:「『不能進京』這一層,說得太好了!我都沒有想到,差一點走錯一步,變成滿盤皆輸。」

  「怎麼呢?」曹雪芹也沒有想到,仲四是如此重視,「莫非真地會『斬頭去足』?」

  「雖不至於如此,麻煩可也一定不少!芹二爺你想,番子把人解進京,自然往他們衙門裡一送,先下了監再說。『一字入公門,九牛拔不轉。』何況是一個人?」

  「這樣說,還真虧得拆這個字。」曹雪芹說:「我今天就進京。不過,大瑞要到了呢?仲四哥,你能不能把他們留了下來?」

  「當然。」仲四毫不遲疑地說:「怎麼樣也帶把他們截住。」

  「他們」是指那兩個番子在內,曹雪芹有些不大放心,追問著說:「仲四哥,這總有個盤算吧,如何是第一計,一計不成,又如何生出第二計?」

  「豈止二計?」仲四笑道:「有三十六計在那裡,芹二爺,你請放心好了。」

  「我看,」何謹插嘴:「三十六計,這個是上計。」說著,他將食指與拇指搭成一個圓圈,揚了一下。

  彼此莫逆於心,都笑了起來。

  ***

  一進京城,曹雪芹連家都先不顧,逕自到平郡王府求見方觀承。

  「你回來了?」方觀承執手慰勞:「辛苦,辛苦!」他又看了看身上說:「風塵滿身,想來還沒有回府?」

  「是。因為事情很要緊,我得先來跟方先生細陳一切。」曹雪芹說:「我跟馮大瑞見過了。」

  「喔。」方觀承很興奮的,「在那裡?通州?」

  「不是。他事先到了通州,跟仲四見了面,知道我往東邊去了,追到薊州才見了面。」

  「他怎麼說?」

  「他很感激方先生的好意,不過,他說這件事不是三言兩語談得完。幸好,他又表示,到頭來一定會照方先生的意思辦。」

  「那很好。一切包在我身上,你讓他趕緊到京裡來看我。」方觀承迫不及待地問:「他現在人在那裡?」

  「昨天在三河縣,今天到通州,」曹雪芹說:「方先生,我剛才的話還沒有完,那天晚上在薊州客棧裡,正在談著,來了兩個人,就是盯著我下去的番子,把馮大瑞給逮住了。」

  「啊!」方觀承皺著眉沉吟了好一會說:「這怪我不好!沒有交代清楚,仲四誤會了。不過誰也沒有想到,馮大瑞會去找你。」他換了副神色,安慰著曹雪芹說:「不要緊,一切有我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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