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高陽 > 三春爭及初春景 | 上頁 下頁 | |
一八八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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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是了。」何謹將信揣入懷裡,「膏子藥的方子,我自己給仲四奶奶好了。」 等何謹一走,曹雪芹發現杏香的神色有異,不由得問道:「怎麼回事?你的臉色很難看。馮大瑞是怎麼回事?」他說:「老何的話,我都聽見了,其中仿佛很有關係似的。我看,你不要到通州去吧!反正年也快過完了,仲四會到京裡來料理他鏢局子的事,那時候再打聽也不遲。再說,他如果知道馮大瑞來了;又知道馮大瑞的行蹤跟人說了也不要緊,不用你去打聽,他也會告訴你的。你說是不是呢?」 「是的。這就是我要讓老何陪我去的道理。我讓老何跟他娶打交道。」 「這麼說,何不就請老何去一趟?」杏香又說:「為什麼一定要你自己到通州呢?」 「我不也要到通州跟本家拜年嗎?」曹雪芹輕鬆自如的說:「『燒香看和尚,一事兩勾當。』」 曹雪芹場喜歡用這句也不只是哪一本宋人話本中看來的成語,意思是有那不守婦道的人家,借燒香為名,跟和尚幽會;杏香聽了有氣,啐著他說:「燒香就是燒香,看什麼和尚?也不怕罪過。你如果說是給本家拜年,我不攔你;你可記住了,你是去燒香的。」 在車上,由京城談到通州,曹雪芹將他跟馮大瑞交往的情形,幾乎巨細靡遺的都告訴了何謹;其中有一部分是何謹早就知道了的,但馮大瑞跟漕幫有牽連,在他確是初聞。 「芹官,」何謹問道:「你對漕幫知道多少?」 「不多。」 「我想你也不會知道得太多。芹官,我倒再問你,仲四在不在幫?」 「大概是吧。」 何謹沉吟了好一會說:「芹官,你恐怕還不知道漕幫的規矩厲害,遇到緊要關頭,六親不認的;而且他們也很討厭『門檻外頭』的『空子』去干預他們的『家務』。所以,仲四不會對你說真話;至少有出入關係極大的事,決不會跟你談。我看,最聰明的辦法是一個字:看!」 曹雪芹將他的話,細細咀嚼了一會,大有所得,「你是說,咱們去了根本不提馮大瑞,只冷眼旁觀就是了。」他問:「可是在他那兒一住幾天,不惹他疑心嗎?」 「咱們不必住他那兒,住自己的地方好了。」何謹又說:「仲四要問來幹什麼?就說來修房子,再請他找兩個木匠泥水來勘查估價,這不就師出有名了嗎?」 曹雪芹依計而行,到了通州先投仲四鏢局,自然是被奉之為上賓,問其來意,曹雪芹照商量好了德話回答。 「是修房?」仲四問道:「怎麼著,是打算辦了來住?」 「有這個意思,」曹雪芹信口答說:「不過也還沒有定規。」 「那不用說,芹二爺今年要辦喜事!太好、太好了。」仲四倒是情誼殷切,「泥水木匠,隨找隨有。我教人去接頭。芹二爺,你也不必回去住,還是住在我這兒,一切現成,不用再費事了。」 曹雪芹尚未搭話,何謹搶在前面開了口:「仲四爺,泥水木匠得拜託你找。住,就不必客氣了。太太交待,得好好兒把房子看一看,得回去住才能看得仔細;再說有幾位本家爺們要來看芹官,在你這兒,似乎也不大方便。」 「這麼說,我就不便強留了。每天過來喝酒吧。」 曹雪芹看一看何謹,並未示意辭謝,便既說道:「這倒可以,我先道謝了。」 「先吃飯!飯後我送芹二爺回去。」仲四有提議,「讓老何陪著你一塊兒喝酒吧!」 「仲四爺,你別管我,我到後面瞧瞧仲四奶奶,她要的方子我帶來了,還有我們杏姨孝敬乾媽的針線活計,我也順便送了進去。」 於是仲四派人將何謹領到內宅,然後將曹雪芹延入櫃房喝酒,找了兩個鏢客作陪,一個姓趙,行二,一個姓何,行六:何六剛從江南交了鏢回來,有許多江湖上的新聞好談,所以這頓飯吃得很熱鬧。不過本來很健談的曹雪芹,卻不大有話,他只是很用心的聽著。 「我去年出京,從湖北、安徽、浙江、江蘇,兜了個大圈子回來,算一算不多不少半年正。」何六講完了他經歷的新聞,要問別人了,「是不是說京裡出了一件大新聞?」 「沒有啊!」趙二詫異;「什麼大新聞?我們在京的都不知道,怎麼你在外省倒聽說了呢?」 何六同樣的也深感詫異,「那就奇怪了!我是在濟南聽人說的,有頭有尾,怎麼京裡會不知道?」說這,他轉臉去看仲四。 「你倒說說,」仲四問道:「你聽見的是件什麼大新聞?怎麼個有頭有尾?」 「說理親王——」 「啊,啊!」仲四立即攔阻,「你別說了!這些謠言少傳為妙。」 既然說「謠言」,有說「少傳為妙」,何六自然不開口了;趙二卻大為納悶,但也不敢打聽。曹雪芹心想,何六在濟南所聽到的傳說,或許有什麼自己想知道的線索在內,也未可知,倒要找個機會跟他談一談,不過得要避開仲四。 正在這樣盤算著,只見何謹來了,曹雪芹看著他的臉色問道:「你吃過飯了?」 「仲四奶奶要問太太的病,跟杏姨的情形,賞了一大瓶好酒我喝。」 「我也差不多了。「曹雪芹說:「請主人賞了飯,咱們就走吧!還得去拜晚年呢!」 仲四知道他事多,也不再勸酒,盛上飯來吃了,派車將他們主僕送到家——那座宅子,以前賃給定邊大將軍糧台,收拾得相當整潔,隨時可以居住。安頓略定,問一問房子的情形,曹福請示住多少天,如果住的長,打算臨時雇一個廚子照料飲食。 「不必!」曹雪芹答說:「我只住三、四天,而且可以到仲四爺哪裡去吃飯,你用不著太費事。」 「今兒晚上總的在家吃,我去預備。」 等曹福一走,何謹說道:「我為什麼勸芹官別住仲四哪兒呢?第一,既然托詞來修房子,總得回來住,道理才說得通,第二,成天盯在那兒,仲四會起疑心,凡是檢點,咱們就看不出什麼來了。」 「不錯。我看這件事,仲四有嫌疑。」曹雪芹說:「陪客之中,有個鏢頭叫何六,他在濟南聽見一件大新聞,哪知剛一提『理親王』,仲四就把他攔回去了,而且還說這些事少傳為妙,說『這些謠言少傳為妙』他憑什麼指著件事是謠言呢?」 「這也許是謹慎的緣故。」 「老何,」曹雪芹說:「我倒很想找何六談談,又怕仲四猜忌。你不妨找個機會跟他去套套近乎。你姓何,他也姓何,你跟他認個本家,自然就能無話不談了。」 「我試試。」何謹說道:「芹官,咱們趁著半天功夫,先去拜年;別白耽誤了大好光陰。」 拜年回來,已是上燈時分,曹福正要開飯時,仲四派了一輛車來,趟子手傳他的話:「知道芹二爺累了,不過有幾句要緊話要跟芹二爺談,務必請勞駕。」 是什麼要緊話呢?曹雪芹心想,能不能帶了何謹去聽聽。考慮下來,認為不妥。不過還是告個便,找到何謹,將仲四派車來接的事告訴了他,問他有何看法?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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