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高陽 > 三春爭及初春景 | 上頁 下頁 |
九五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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曹雪芹懂她的意思,是在考慮到何處去談?當即說道:「你們到我書房裡去談吧。我在這兒陪太太。」 於是到了曹雪芹書房裡,曹震坐在曹雪芹的書桌前面,將椅子換了個方向;示意秋月端一張櫈子坐在他身邊,都是面對著房門。 「告訴你一件再也想不到的事;我不知道這是喜事,還是麻煩?想來想去,只能跟你談;看看你有甚麼主意沒有——?」 「震二爺,」秋月有些著急了,「到底是麼事,你請快說吧。」 「她,」曹震在手心中畫了個字,「有喜了!是仲四來說的。」 秋月沒有看清楚他寫的是甚麼字?但旋即意會;驚異莫名的愣住了。 發愣之際,看到院子裡又紅又白的一樹杏花,便即指著窗外問道:「震二爺是說她。」 曹震轉臉看了一下,點點頭說:「對了。她本人還不知道,只說身上兩個月沒有來了。仲四奶奶很在行,私下仔細看一看就知道了。仲四說,如今就聽咱們這裡一句話,如果不理這個碴,仲四奶奶可以料理乾淨俐落。」 「她怎麼料理呢?」 「還不就是弄劑藥給她服。」 秋月立刻就想到繡春當年的遭遇;心往下一沉,但此刻他還不便表示甚麼,只很快的答說:「這件事關係不輕,我得先跟太太請示。」 「是的。這件事得太太拿主意。」曹震問道:「我甚麼時候來聽回音?明兒一早行不行?」 秋月想了一下答說:「好!不過,震二爺,你別來!這件事,這會兒還得瞞著芹二爺;看明兒上午,我到甚麼地方去看震二爺?」 「到我那兒來好了。」曹震答說:「我家那口子明兒要去燒香還願,中午才能回來;你也不必來得太早,防她還沒有出門。」 「是!我知道。」 回到馬夫人那裡,兩人都是聲色不動,馬夫人問起仲四,曹震道是「還沒有來」,這就連翠寶的事都無可談了。由曹雪芹陪著他吃完了飯,揚長而去。 *** 馬夫人睡得早,醒的也早,通常卯初便已睡覺,秋月一聽前房有了響動,隨即起身,悄悄走了出來。馬夫人聽的腳步聲,在床上發問:「你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。」 「是有話要跟太太回。」 「這時候?」馬夫人問。 「是!」秋月去剔亮了燈,揭開馬夫人的賬門說道:「其實昨兒晚上就該跟太太回的,我怕那一來,害太太一夜睡不好,所以捱到這時候。」 聽得這話,馬夫人倏地挺身坐起,驚恐地問:「出了甚麼事?」 「太太先別著急!」秋月歉意的陪笑:「說起來也許還是喜事。」 「噢!」馬夫人舒口氣,「你真嚇著我了。」 於是秋月服侍她起身,在熹微的曙色中,陪著她坐在窗前,促膝傾談。 「仲四來說,杏香有喜了。」 聽這一說,馬夫人不由得錯愕失聲,不過隨即恢復為平靜,「芹官的?」她問。 「不是芹官的,仲四用不著來告訴。」 「說得不錯,你往下說吧。」 「杏香本人還不知道。仲四是來跟震二爺討主意,倘或要料理掉,仲四奶奶說,那也是很方便的事。」 「這是怎麼說?是把『它』拿掉?」 「應該就是這麼個意思。」 「這麼辦不好!」馬夫人毫不考慮地說:「如果老太太在,就只有一個辦法,馬上把杏香接了回來;可是如今不比當年,這個辦法能不能行得通,得好好兒琢磨。」 「我也在想,拿掉不是辦法。弄得不好,像繡春那樣差點出人命,可不是玩兒的事。」 「那麼,你看該怎麼辦呢?」 「我想了一夜,沒有能想出好法子來。」秋月答說:「錦二奶奶今兒要去燒香還願不在家,震二爺等著我給她回話呢!」 馬夫人點點頭,不作聲;秋月心裡想,墮胎一事,既不可行,當然是要等杏香把孩子生下來。如今要考慮的是,杏香的出處,留子去母呢?還是接回家來。這就又牽涉烏曹家的親事了。 「這件事很難辦。」馬夫人說:「回頭我也到震二爺家去,一起來商量。」 「是。」秋月問道:「芹二爺呢?要不要告訴他?」 「暫時先別提。」 「那,那得想法子調虎離山,不然他會問,太太到震二爺那兒去幹甚麼。」 「這好辦。」馬夫人答說:「那天太福晉還問起他,說老沒見他的人了;今兒讓他給太福晉請安去。」 「太太這主意真高。」秋月笑道:「芹二爺一去,跟那位方老爺聊下了,總得下午才能回來;太太儘有工夫跟震二爺核計這件事。」 「話雖如此,咱們自己也得有個主見。」馬夫人問:「那杏香,到底是怎麼樣一個人呢?」 從那回曹雪芹跟她談了畫帳額的事以後,秋月對杏香已頗有了解,亦頗有好感,不過這時候的話,出入關係很大,她覺得應該謹慎,更應該公平,所以前前後後細想了一下,方始作答。 她還沒有開口,馬夫人卻又在催問了:「芹官總跟你談過她吧?」 「是!談過還不止一回。」秋月徐徐答說:「這個人很爽直,見識也不低,倒像是肯顧大局的。不過聽說性子有點急,有點剛。」 「相貌不知道長得怎麼樣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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