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高陽 > 三春爭及初春景 | 上頁 下頁 |
八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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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人就在這裡,平郡王的至親。」高其倬站起身來,往外便走。 一直在窗外靜聽的曹震心裡明白,高其倬是親自來找他,要為他正式舉薦給海望;急忙走開幾步,臉望著空中,裝作只是在廊下待命,並未在窺伺似的。 果然,高其倬喊了,「通聲,通聲!」他說:「你來見一見海大人。」 「原來你是保薦曹通聲。」海望說道:「我原來也就要請他幫忙的。」 「那就再好沒有了,」高其倬轉臉向剛進門的曹震說道:「海大人跟我要人,我想你應該到陵工上去效勞;那知道海大人也有這個意思,足見是人才,到處都吃香。」 「兩位大人過於誇獎了!多謝兩位大人的栽培。」說著,曹震撈起下襬,蹲身下去,很漂亮的請了個「雙安。」 「通聲,」海望說道:「你寫個履歷給我,我好叫人下札子。」 「是。」 「你在北路糧臺上還有差使沒有?」 「已經交卸了。」 「那好。」海望說道:「你可以在陵工上多出點力。」 「是!理當盡心竭力。」 「你坐下來。」海望又說:「咱們好好兒談一下。」 於是,曹震在下首坐了;聽海望問他,易州是否熟悉;可認識那個木廠的掌櫃,以及好些土木工程上的事。談得十分起勁,倒將高其倬冷落了。 曹震一面應對,一面想到天色將晚,應該留海望吃飯,便等交談告一段落之時,起身說道:「海大人如果沒有應酬,就在這裡便飯吧!」 「有兩個應酬,我回掉了;今兒原是打算跟我們高老大哥好好來談一談的。」 「那麼,請兩位大人談正事吧!我去預備。」 「不必費事,有甚麼吃甚麼,只要酒好就行。」 「是!是!酒一定好。」 等曹震一走,海望卻只跟高其倬閒談,不及正題;主人也無意談客人想要知道的事——彼此彷彿取得了默契似地,有甚麼交涉,只跟曹震談好了。 ▼第七章 「你看,大家都說老海心地厚道,想不到他會來這一手,逼我非定明年三月的日子不可;不然,他會把我留下來。你說,可惡不可惡?」 「想來他也是經高人指點,才會使這麼一著。」曹震問道:「如今,大人是怎麼個意思呢?」 「選明年三月,亦未嘗不可;不過,我心裡很不舒服就是了。」高其倬問道:「通聲,你有甚麼好主意沒有?」 「是!」曹震拿起銅鋏去剪燈花;藉這片刻考慮了一下,方始回道:「既然明年三月,未嘗不可,那就是未誤大事。不過,咱們也不能輸口給人家;我看這麼辦不知道行不行?」 「怎麼辦?」 「大人回覆海公,不妨說選的是今年九月;面奏之時,得想一番說詞,讓皇上自己覺得以明年三月為宜。這一來,大人的面子保住了;人家的事也辦通了,豈非兩全其美。」 「著!」高其倬拍案稱賞,「你這一計真高。」 當然,曹震要先跟海望悄悄打招呼,道是儘管高其倬堅持己見,不必在意;他拍胸脯據保,上諭下來,一定挑的是明年三月。海望亦知道高其倬已擺脫不了他的要挾,口是表面上要做得不受挾制而已。當下表示,但求公事順利,自己的面子上委屈些也不要緊。 不過,高其倬到底也是老謀深算的人,覺得已經表示選定了本年九月,而上諭改為明年三月,顯得言不見聽,更傷面子,所以等海望來探問確息時,他換了個說法。 「是今年九月,還是明年三月,各有利弊;我只有面奏皇上,恭候欽定。」 海望因為有曹震得先人之言,就不必再多談此事,只問:「打算那一天見皇上?」 「我已經寫了個摺子,遞進去了;要等皇上批覆。」 「是那一天遞的?」 「昨天。」 「那應該批下來了。」 「大概皇上還騰不出工夫。」高其倬說:「我在摺子上寫得很清楚,得要詳詳細細面奏,還有請旨事項;皇上得找個比較閒的日子召見。」 「我替你去打聽。」 打聽的結果,已獲批覆;皇帝定在第三天早膳後,在西苑瀛台召見。這天一早,仍由曹震陪著,到了西苑,遞了請起的牌子,皇帝賜膳——早膳即是午膳,時間是在巳正、午初召見,一直到未正才見高其倬退了下來。 海望是早就在等候了,一見高其倬的影子三腳併作兩步,迎上去問道:「怎麼樣?」 高其倬反問:「你希望怎麼樣?」 見他臉上隱含笑意,海望知道所願已遂,當下兜頭一揖:「費心,費心!多謝,多謝!」 「不敢當,不敢當。」高其倬急忙還禮,「此亦非我之力,不過適逢其會而已。」 何以謂之適逢其會?海望少不得還要請教;高其倬笑笑不作聲,不過第二天他就知道了。 第二天,皇帝除了召見恆親王弘晊及海望,面諭大行皇帝奉安之期,定在明年三月以外,另有一道上諭:「內外臣工所舉博學鴻詞,聞已有一百餘人;只因到京未齊,不便即行考試;其赴京先至者,未免旅食艱難,著從三月為始,每人月給銀四兩,資其膏火,在戶部按名給發,考試後停止。若有現在在京食俸者,即不必支給,並行文外省,令未到之人,俱於九月以前到京。若該省無續舉之人,亦即報部知之,免致久待。」顯然的,九月間要舉行博學鴻詞制科考試,是皇帝將先帝葬期改在明年三月的原因之一。 當然,這在高其倬陳奏措詞時,極有關係。他首先反覆陳述,葬期雖以本年九月為最好,但明年三月亦很不壞,兩者相較,出入並不太大;可是另一方面,定在本年九月,卻有許多不便之處,首先是九月秋深,轉眼雨雪交加,工期難期妥善;其次就是博學鴻詞,倘或定在秋天考試,兩項大典,同時並舉,禮部衙門恐怕無法兼顧。 先帝的奉安大典,自然一點都馬虎不得;但舉行博學鴻詞,是早在雍正十一年四月,即已下詔,迄今三年,試期未定,亦是先帝在天之靈所垂念的大事。高其倬又說,他來自江南;東南人文薈萃之區,士林中對此大典,期望極高,都盼及早舉行。皇帝正在全力收拾人心之際,對他得這番陳述,當然動心;同時覺得先舉行博學鴻詞,亦是了掉先帝的一樁心事,所以決定將先帝的葬期延後。 雖說是「適逢其會」,但實在虧得曹震從中斡旋,彼此的隔閡能很快的消除,才能及時陳奏;高其倬與海望原來很可能鬧意氣的,結果各各如願,都想到應該好好酬謝曹震。因此,當高其倬說明希望,願見曹震獲一優差時;海望立即表示,打算派他總司工程提調——這個差使就跟內務府的「堂主食」一樣,實權一把抓,陵工上不論用人用錢,都得先經他那道關。 消息一傳開,其門如市;曹震找了族中一弟一侄來幫忙,為他應付謀求差使、兜攬工程,以及其他關說人情的訪客。預先關照,凡有人送禮,一概辭謝;擺出弊絕風清的模樣,連恆親王都知道了,上朝時遇見平郡王,很誇讚了曹震幾句。平郡王回府談起,太福晉也很高興;特為將馬夫人找了去,說娘家人都要向曹震這樣才好。 ***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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