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高陽 > 三春爭及初春景 | 上頁 下頁 |
八五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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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有令弟幫忙,那是在嚴密妥當不過。」高其倬欣然說道:「上午我拿底稿弄出來;請令弟下午來好了。」 曹震答應著,派魏升去通知了曹雪芹;第二天近午時分,親自將他接到高其倬的行館,辦完了事,又親自送他回家,少不得要給馬夫人去請安問候。 「事情辦妥了。」馬夫人問說:「沒有出錯吧?」 「怎麼會出錯。」曹震代為答說:「雪芹在熱河,辦奏摺辦過好幾回了。」 「喔,」馬夫人又問:「你的差使怎麼樣?定局了嗎?」 「定局還談不到。不過,也差不離了。」 「到甚麼時候才有準信兒呢?」 「那要看明天高制軍進宮以後的情形了。順利的話,三兩天就有準信兒。」 「一有了準信兒,馬上告訴我。」馬夫人緊接著又說:「等你的差使完了,我才能定動身的日子。」 曹震答應著,又說了些閒話,方始告辭。第二天一早,陪著高其倬進宮;先在九卿朝房將他安頓好了,然後到內奏事處找到相熟的孫太監,請他派人去通知方觀承,說高其倬正在宮門待命。 事情很順利,不過一盞茶的工夫,便有御前侍衛到九卿朝房,將高其倬帶到養心殿;曹震便在隆宗門等候。這一等,等了足足一個時辰才等到。 看高其倬的臉色,便知奏對稱旨;果然,等曹震迎到面前時,見他匆匆說道:「皇上交代,我馬上得去見恆親王;明天還要上山去看定的穴,我還不知道怎麼走法,又要費你的心了。」 「是!是!」曹震急忙答說:「大人不必操心,我會料理。」 「勞駕,勞駕。」高其倬又問:「鍾永明走了嗎?」 「是的,昨天就走了。」 「能不能再找一找他?總還有用得著他的地方。」 「要用他待在半個月之後,不知道日子上怎麼樣?」 「行!」高其倬躊躇了一會說:「還有好些話,等我回來再談吧。」 這便證實了早先的消息,確是派恆親王主持陵工——老恆親王允祺行五,與先帝同年,他與先帝所痛恨的皇九子允禟同為宜妃所出,但兄弟性情不同,允禟剛強幹練,而允祺和平庸弱,從小跟先帝在一起時,便顯得對這個同年的哥哥,敬畏如對長兄。所以先帝得位,猜忌手足,唯獨對允祺很放心;只是過於老實無用,所以不能派甚麼差使給他。 雍正十年閏五月,革去誠親王爵,圈禁在景山的三阿哥允祉,與恆親王允祺相繼下世,而恤典不同,允祉並未復爵,只照郡王例殯葬;對恆親王則輟朝三日,加祭二次,諡法為「溫」,是皇帝繼位十年以來,他的同胞手足中,死的最風光的一個。 襲爵的是恆溫親王的次子弘晊,謹守家風,為人處世,以事事小心出名,因為如此,當今皇上才決定派他監修泰陵。當高其倬到達時,恆親王已接到宗人府的通知;但他認為未曾親奉上諭,而親王向不接見內外官員,因而高其倬的「手本」遞了進去,竟被原封不動的退了回來。 高其倬大感意外,命隨行的跟班去問王府護衛,何以不見,碰了個釘子回來,道是:「王爺不見就不見,用得著有理由嗎?」 「我,」高其倬親自去打交道:「我是奉皇上面諭,來見王爺的。」 「高大人,」那護衛不亢不卑的答說:「你老官至總督,總知道王府的規矩。若說奉旨來見王爺,應該御前侍衛送了來才是啊!」 「啊!啊!」高其倬失悔了,「有位姓王的御前侍衛,倒是要送,我辭謝了。早知道有這麼一個規矩,我就不會跟他客氣了。」 那護衛淡淡的一笑,大有「姑妄言之,姑妄聽之」的味道。高其倬明明是奉旨,卻拿不出證據來;心裡窩窩囊囊得很不是滋味。 正在這進退維谷、大感困窘的當口,曹震趕到了;他是來接高其倬的,不道高其倬還在門房裡,問知經過,再看一看那護衛的臉色,心中有數了。 「高大人,王府的規矩不可不遵。」他故意提高了聲音說:「你老先請。」 說著使個眼色,拉一拉高其倬的袖子,一起退了出來;走到車後,避人商議。 「大人略等一等,我去投帖。」 他從跟班手裡接過拜匣,到自己車上鼓搗了一會,復又回到高其倬那裡,領著二次登門。 「卸任江蘇巡撫高大人,奉旨來見王爺。」曹震將拜匣遞了過去,「有手本在此。」 「光有手本不行啊!」原來的那護衛說。 「是!除了手本,還有別的。尊駕打開拜匣就知道了。」 其實,不打開拜匣也知道了。這拜匣是那護衛第二次經手;前後分量不同,估量內中有個二十兩銀子的門包。於是將匣蓋掀開寸許,一瞥之間,證實了估計。 「尊駕貴姓?」曹震問說。 「複姓歐陽。」 「歐陽兄,」曹震說道:「你倒想,甚麼事可以開玩笑吹牛,這奉旨也能假的嗎?除非不要腦袋了。高大人今天進宮,為泰陵的事,跟皇上面奏;奉到上諭,即刻來見恆親王,見過了明天一大早還要趕到陵上去吶。你就勞駕一趟,跟王爺回一聲吧。」 那護衛點點頭先問:「尊駕貴姓?是在內務府當差吧?」 「是的,敝姓曹行二。」 「曹二爺,話不說不明,你這麼說開了,事情不就辦成了。愣說要見王爺,又問為甚麼不見;我可就懶得跟他多說了。好吧,你先請高大人進來坐一坐,我馬上去回。」 由於二十兩銀子的力量,高其倬很快的就見到了恆親王弘晊。品官見親王須下跪;而且清朝的親王,跟唐朝的宰相一樣,所謂「禮絕百僚」,受禮而不須答禮。但行過此禮以後,恆親王卻很客氣,親自起身讓座;他自己是坐在炕上,讓高其倬坐在客位之首的一張紫檀大理石「太師椅」上,微微俯身向前,傾聽客語,是一種很尊重的姿態。 「皇上交代,要我來面見王爺;泰陵的工程,由王爺一手主持,我是備顧問的。王爺有所垂詢,儘請明示。」 三十歲的恆親王,音吐沉著,一臉的老成持重,「自從怡賢親王,懇辭先帝所賜墓地以後,外面風風雨雨,很有些閒話。」他慢吞吞的說:「皇上派我主持陵工,第一件要清清楚楚、明明白白弄清楚的事,就是到底泰陵是不是萬年吉壤;定的穴妥當不妥當?還要請高大人指教。」 「王爺言重了。」高其倬答說:「就京西來說,只有泰寧山是萬年吉壤;定的穴,也很妥當。今天我進宮,是跟皇上回奏,怡賢親王為何堅辭那塊中吉之地的原因;皇上已經放心了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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