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學達書庫 > 高陽 > 三春爭及初春景 | 上頁 下頁
八三


  「你是說你那『翠寶姊』的事?」秋月笑道:「『皇上不急太監急』」,停了一下她又說:「這要看震二爺的差使到底成不成?萬一不成,得另外有個說法,反正這件事我答應了,一定有擔當。」

  於是,這天晚上,秋月跟馬夫人一直談到深夜,馬夫人知道她假託遺命的苦心,不但沒有怪她,而且還很誇獎了一番。但談到如何慰撫杏香,卻以對她的情形,幾乎一無所知,無從籌劃,必須先問了曹震,再作道理。至於翠寶的事,馬夫人也同意秋月的看法,等曹震的差使定局了再擺明了辦,方是名正言順的正辦。

  「真正要緊的是,芹二爺的親事。」秋月問道:「太太打算甚麼時候動身?得趕緊定下來,通知烏家;怠慢了人家可不大合適。」

  「如今怎麼定?總得把那兩件事辦妥了,我才能動身。」

  「太太說的是。」秋月從容答說:「不過大概的日子,是可以算得出來的。聽說震二爺這幾天忙得不可開交;差使成不成,似乎也應該有確實信息了。」

  「嗯,」馬夫人點點頭:「你明天去看看錦兒,看她怎麼說?」

  「是!」秋月答應著又說:「依我看,這兩件事,一個月之內,一定可以辦妥;那時候天氣也暖和了,太太不如就訂了三月下半月動身,讓芹二爺先寫信給四老爺,轉告烏家,大家都好放心。」

  馬夫人想了想說:「好!就這麼辦。」

  ▼第六章

  如曹震所設計的,高其倬告病解任;將江蘇巡撫印信交了給藩司護守,靜等由漕運總督調任的顧琮來接收以後,緊接在奏報啟程回京日期的摺子之後,悄悄地到了京裡。

  他的行程,來保是知道的;為了照顧曹震,特為派他接待高其倬,這就是他「忙得不可開交」的緣故,——高其倬到京,公私兩方面都是曹震為他安排奔走。

  宮門請安以後,謁陵剛剛回鑾的皇帝,擱下了好些亟待裁決的大事,在養心殿召見高其倬,垂詢了整整一個時辰之久。

  「皇上問我,原來打算給怡親王的那塊地,到底是中吉、還是上吉,如果不會看錯,真是中吉之地,以怡親王的身分應該居之不疑,何以堅辭不受?這話,來大人在蘇州就問過我;我跟他說:我不知道怡親王是何用意。這回進京,一路上我都在琢磨這件事;想來想去,或許是這麼一個緣故,怡親王怕葬在那塊中吉之地上,衝斷了龍脈。不過,這不是不能明白回奏之事,何必那樣張皇?」高其倬向曹震問道:「老弟,你說是不是呢?」

  「大人的稱呼,真是不敢當。」曹震答說:「請大人直呼其名好了。」

  高其倬想了一下問:「你別號是那兩個字。」

  「賤號通聲。政通人和的通,聲聞於天的聲。」

  「好!我就不客氣叫你通聲了。通聲,你說我剛才的話如何?」

  「大人說的極是。」曹震答說:「怡親王辭那塊中吉之地,必是有甚麼不便明言的苦衷。」

  「不錯,正是這話。」高其倬點點頭:「因此,我跟皇上回奏:得到泰寧山細細看了,才能考察出緣故。通聲,」高其倬略略放低了聲音說:「我拜託你一件事。」

  「大人言重了,儘管請吩咐。」

  「怡親王有個門客,姓鍾;泰陵的穴,是他定的。姓鍾的已經去世了,聽說他有個兒子,已得父傳,不知道此人現在何處?我想找他來談一談。」

  「是!」

  「還有,這件事以私下打聽為宜。」

  「是,是。」曹震急忙答說:「請大人放心,我識得其中的利害關係。」

  於是曹震託內務府的一個好朋友,輾轉打聽,很快地有了結果;那人名叫鍾永明,原籍江西,繼承父業,以堪輿為生。此刻為保定一家富戶請了去相看陽宅,不知那一天能回來。

  「怎麼辦呢?」高其倬大為躊躇,「此非數日可了之事;而我——」。

  話雖沒有說出來,也能猜想得到,他急於了解其中奧祕,以便覆命。所以曹震自告奮勇:「大人不必著急,」他說,「我趕到保定去,好歹把姓鍾的請了來。」

  「能請來最好;有些情形,非當面細談,莫知端倪。不過,富家延請地理先生相看陽宅,卑詞厚幣,只怕他不好意思先走。」高其倬想了一下說:「萬一不能來,請他照我所問,逐條回答。我此刻就寫信,勞你的駕,辛苦一趟。」

  高其倬當時便寫了一封信,對當日鍾永明之父,在泰陵定穴的經過,假設了許多疑問,一條一條列出來,封緘嚴密,面交曹震,並有一番交代。

  「請你跟鍾某人說,不是說他父親定的穴,有何不妥之處;叫他不用怕,不會有甚麼麻煩,只要據實回答即可。同時,要他務必保守祕密。」

  曹震在路上盤算,「叫他不用怕,」便意味著會有可怕之事。鍾永明一聽這話,不但不會來,而且很可能不會據實作答。這件事要辦得漂亮,須耍個小小的手段。

  於是到了保定,現在糧臺上落腳,打聽到了鍾永明的居停之處;備了一份帖子,登門拜訪。

  他是故意耍了排場的,一輛簇新車圍、「銅活」雪亮的藍呢後檔車,前有「頂馬」,後有「跟馬」;魏升另騎一匹,傍車而行,看著將到大門,一抖繮繩,搶到前面去投帖。

  那家富戶姓蒯,以燒鍋起家;保定城裡提起「蒯燒鍋」,幾乎無人不知。他家的下人自然見過世面;一看魏升滾鞍下馬,趕緊上來兩個人,一個接過繮繩,一個便含笑動問:「二爺貴姓?」

  「我姓魏。敝上內務府曹二老爺,特為來拜訪鍾先生。」

  「是,是!鍾先生在。」那人說道:「曹二老爺的轎子,請抬進去吧。」

  說完,接帖進去通報,鍾永明正跟蒯燒鍋在花廳上談論新造住宅的風水,聽說是內務府的官員,又聽說氣派非凡,不敢怠慢,急忙迎了出來,曹震恰好在大廳簷前下轎。

  彼此一揖,通了姓名,互道久仰;曹震見那鍾永明三十左右年紀,一臉精明之氣,便知自己那套小小的手段,必能奏效。

  「曹二老爺,請裡面坐。」

  「謝謝!」曹震從容說道:「跟貴居停未見過面,不便冒昧相擾。此來有幾句要緊話跟老兄談,談完了就要告辭。」

  「敝居停亦很仰慕的,等我來引見——」。

  「不,不,謝謝。」曹震搶著說道:「咱們就立談數語好了。」

  「那麼請吩咐。」

  「江蘇巡撫高大人,見過沒有?」

  「沒有見過,不過先父承高大人不棄,倒是追隨過一陣子。」

  「高大人也提過令尊,頗為傷感。」曹震緊接著說:「他此番告病回旗,有好幾家王公,爭著要請他踏勘陰宅,急於請一位幫手。知道老兄盡傳家學,是尊公的跨灶之子,特為派我來延請老兄去幫忙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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