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學達書庫 > 高陽 > 三春爭及初春景 | 上頁 下頁
五九


  「我再告訴你吧,我也是一半為你,覺得不妨湊合著局面;如果她也能為杏香著想,最好安分一點兒,維持一個長局。」

  這就說得很明白了,曹震已經打算著隨時可與翠寶分手。這不就是同床異夢?曹雪芹心裡惻惻然,意緒闌珊,卻無法分辨是為誰悲哀。

  不過,一回去卻需打起精神來敷衍翠寶和杏香,當然,他得編一個曹震不能回來吃晚飯的理由,說是明天要動身了,有許多事要跟仲四接頭,而且留下一個伏筆,到是「也許會回來得很晚。」

  「那還得替震二爺預備一點兒宵夜的東西。」杏香提醒翠寶。

  「只預備你們倆的就行了。」宵夜總是在一起享用,所以曹雪芹特為如此關照。

  翠寶只點點頭,曹雪芹便把話題扯了開去;杏香卻很關心這件事,幾次要把話題拉回來,曹雪芹不便過分阻攔,於是又談到曹震了。

  「我震二哥是直腸子,脾氣有時跟小孩一樣;翠寶姊,你多哄一哄他就好了。」曹雪芹這樣相勸。

  「我也知道。」翠寶答說:「我是不想哄他,既然他願意受哄,那還不好辦。別的不會,哄孩子也不會嗎?」

  話說到這裡,就算到了盡頭,連杏香都覺得不必再多說了。

  ▼第十五章

  到熱河的那天,恰好趕上欽定的限期,十二月二十日。但天不作美,雪下得很大,以至於有一個臨行之前有方觀承來傳旨的緊要差使,似乎在年內無法覆命了。

  這個差使是修一座原為養馬之用的敞蓆棚。康熙五十年,雍親王——雍正皇帝由於扈從行轅,喝了現宰的鹿血,一時亢奮,與宮女李氏結了緣,生下「四阿哥」——當今的乾隆皇帝以後,康熙皇帝覺得皇子每年扈從,在塞外數月,不攜眷屬,似亦不近人情,倘攜眷屬,當然不能住在行宮之內,因而傳旨,年長諸王,各賜園第。雍親王的賜園,在獅子山下,賜名就叫「獅子園」。中有翠柏蒼松亭、芳蘭砌、樂山書屋、水情月意軒、環翠亭、待月亭、護雲莊、松柏室、忘言館、秋水澗、妙高堂諸勝。那個馬棚,恰好夾在中間;便重加修葺,稱為「草房」,亦算一景。這座草房,現在成了龍興的潛邸,當然又要再大修一次,但已不便過分尊崇體制,免得洩漏真相;方觀承所傳的密旨,便是命曹頫待工相度以後,看應如何修法,畫圖具奏。最好年前能將圖樣進呈核定,以便一開了年,就能動工。

  曹頫的意思是,這張圖樣讓曹震帶回去。曹震不能明說,為了成記木廠掌櫃楊胖子需要他年前趕回京,幫他去打點的話;估量大概多耽誤一兩天的功夫,尚無大礙,就勉強答應了。

  如今大雪紛飛,白茫茫一片,根本無法相度地形,他自然著急;便讓曹雪芹開口問道:「看樣子一時辦不了事,京裡少不得震二哥,似乎讓他先回去的好。」

  「再看一看。」曹頫答說:「也許明天就放晴了。」

  曹震不敢多說,心裡著實焦急。公館尚未備妥,暫時住在客棧中;無處可去,曹震只是在屋子裡喝悶酒。而就在這時候,魏升悄悄來報:「杏姑娘來了。」

  杏香來了!她來幹甚麼?曹震問道:「人呢?」

  「她住在西關悅來客棧,是仲四爺鏢局子裡的人陪著來的;這會兒把芹二爺請了去了。」

  「喔,四老爺知道不知道?」

  曹頫另住東跨院,曹雪芹跟他一起住,不過桐生很機警,不但瞞住了曹頫,連何謹也不知道。

  「走!」曹震站起來說:「閒著也是閒著,咱們看看去。」

  主僕二人踏雪到了西關悅來客棧,杏香住第五進院子頂靠西面那一間,屋子裡溫暖如春,她跟曹雪芹都卸了長衣,盤腿坐在炕上,隔著炕桌在喝茶聊天。

  看見曹震,杏香急忙下炕,笑嘻嘻的請了個安,口中說道:「震二爺沒有想到我會來吧?」

  「是啊!再也想不到的。」曹震問說:「你來幹甚麼?」

  「我來當丫頭。」

  笑得極其乾脆,彷彿有些開玩笑的意味;但又何必無緣無故開此玩笑?可知話中有話,曹震暫不作聲,先坐下來再說。

  「震二爺是喝茶,還是喝酒?」

  「都行。」

  「那就先喝茶,再喝酒。翠姐讓我給震二爺帶了一小罐補血的藥酒來,這種天氣喝最好。」杏香一面說,一面指,炕頭上有一個尺許高的小口綠瓷罐,口子上蒙著的紅布,已很暗舊,看來這罐藥酒還是陳酒。

  「那兒來的這罐酒?」

  「特為去買來的。」杏香答說:「震二爺不是說四肢發冷嗎?翠姐去請教了大夫,說是血分不足;喝這種藥酒最好,有張仿單,等我找出來給你看。」

  「不忙,不忙!」曹震搖手阻止,「你先坐下來,我有話問你。」

  「是!」杏香沏了茶來,在曹震下首坐下。

  「你剛才說的話是真是假?」

  「震二爺問的是,我來當丫頭的話?當然是真的。」

  「那麼,你是打算住下來不走了?」

  「我得伺候主子,怎麼走?」

  「你倒是伺候誰啊?」

  「伺候四老爺!」杏香看了曹雪芹,「當然也附帶伺候芹二爺!」

  「我看是伺候芹二爺,附帶伺候四老爺吧?」

  杏香臉一紅,把頭低了下去,捻弄著衣角,只是不作聲。

  「你怎麼不說話?」

  「震二爺已經說了,我還說甚麼?」杏香小聲答說。

  「那麼,」曹震向始終未曾開口的曹雪芹問道:「你怎麼說?」

  曹雪芹始終無言,就是因為一直想不出如何處置杏香,才是善策。此刻便只有老實答說:「都等著你做主呢?」

  「我就能替你做主,可也得你自己有豁出去的決心才行。」

  這就是說,曹雪芹得準備著接受曹頫的任何責備。倘或只是責備,他倒也豁得出去,只怕受責而仍不能不分離,那就連以後緩緩以圖的機會都葬送了。

  於是他含蓄問:「只就是挨一頓罵嗎?」

  曹震懂他的意思,考慮了一會兒說:「那就得看杏香了。如果杏香把四老爺敷衍好了,他又怎麼仁心攆他?」

  「這,」杏香接口,「震二爺請放心,我有把握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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