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學達書庫 > 高陽 > 三春爭及初春景 | 上頁 下頁
二三


  「你別走!」曹震一把拉住她說:「咱們好好兒說說話。」

  於是曹震委婉解釋,當初是跟震二奶奶賭氣,她在公賬上落私房,他也就敞開來花了。如今不比從前,第一是吃一次虧學一次乖,不能忘記當年抄家的教訓;其次是年記長了,不會再像以前那樣荒唐;最後恭維錦兒,「家有賢妻,夫不惹禍。」復又提出保證,只要錦兒幫他把這件事謀成了,她情願受她的管束。

  錦兒心思已有些活動,但總覺得他的話說得太好聽,欲信不可;因而忍不住問了一句:「莫非你真的沒有額外的貪圖?」

  「有的,我是貪圖保舉。」曹震答說:「糧臺在後方,軍工保舉好不到那裡去;而況還要盡四老爺在先,我就更談不上了。陵工的保舉,向來優厚,我來巴結上七品筆帖式,想法子升上主事,那時放關差、放鹽差、放織造,說不定還回南京『老家』呢!」

  這幾句話將錦兒說服了,「好吧!我再來想法子。」她說:「不過不能急,我慢慢兒跟秋月去磨。」

  「只要你肯去辦就好。我不急。反正四老爺起復,也還有些日子。」

  ***

  出乎意料的是,起復的上諭在第三天便已「明發」。不過曹頫本人在前一天就知道了,是方觀承來送的信。曹頫本來就穩重,自從歸旗以後,更是謹言慎行,變得十分深沉,接到方觀承道賀的信,也不聲張,只跟鄒姨娘說:「我得到王府去一趟。你把我的公服趕快收拾出來,不定甚麼時候用。」

  「啊,有信息了?」鄒姨娘又驚又喜地問。

  「是方老爺來送的信。上諭明天就下來了。」

  「那,公服後天謝恩才用。來得及。」

  「不!」曹頫搖搖頭,「信上說,也許明天會召見,讓我一早進宮聽信兒。」

  「喲!那可真的趕緊了。」鄒姨娘凝神想了一下,「頂戴是趙姊收著的,等我跟她去要。」

  「趙姊」就是趙姨娘,鄒姨娘說完了要走,卻讓曹頫攔住了,「不用白石頂子。」他說:「你不必告訴她。」

  不用白石頂子,自然是升了官;鄒姨娘雖不識字,但虛心肯上進,這麼多年看著、聽著,對官場也很在行,曹頫能升一個甚麼官,應戴甚麼頂子,不必再問。

  「啊,想起來了!還沒有跟老爺道喜呢!」說著,她笑盈盈的屈膝請安,「恭喜老爺!」

  「起來,起來!別鬧這些虛文。」

  鄒姨娘不但不聽,起身又請安,又來一句:「恭喜老爺!」

  「不是道過喜了嗎?」

  「剛才是賀老爺起復。」鄒姨娘說,「這回是賀老爺升官。」

  「你也真多禮。」曹頫笑著,伸手去攙鄒姨娘。

  這一握,使得曹頫心頭浮起一陣無可言語的興奮。半老徐娘,而又飽食終日,不親井臼,那雙手大致溫潤豐腴,入握足逗綺思,鄒姨娘的手,便是如此。曹頫自然是握慣了的,摸索牽引,當個瞎子的「明杖」來用,像這樣白天相握,卻還是破題兒第一遭。一向講究正心誠意的他,因而便心頭一震,接著便有犯了罪的感覺。不過馬上又有另一個念頭:像這樣的罪,犯一犯又何妨?

  在鄒姨娘,不免受寵若驚,而且本性也比較拘謹,怕丫頭見了,會當笑話去說,所以掙脫了手,低著頭說:「老爺請吧。晚上我做兩個菜,給老爺下酒。」

  到得平郡王府,先見老王。他們郎舅之間,性情不同,愛憎有別,老王的聲色之好,曹頫不以為然;曹頫所喜的那些風雅的玩意,老王認為迂腐,因而見了面,作了一番照例的寒暄,便無話可說了。

  「你看你大姊去吧。」

  每次見面,總要等老王說這麼一句,才算結束了默然相對的僵局;曹頫請個安退出,到了太福晉那裡,倘或別無坐客在,姊弟相敘,倒有許多話說。談得當然是家務。

  「恭喜你啊!」太福晉一見面就說:「聽說你的事成了。」

  「是啊!我正是為此而來的。」曹頫答說:「剛才接到方問亭的信;還說郡王有話要跟我說。」

  「他剛回來。」太福晉當即喚住一個丫頭:「你跟大爺去回,說四舅老爺來了。」

  於是談著家常等候,不多片刻,那丫頭回來覆命,說平郡王請「四舅老爺」在書房見面。

  見面道了謝,平郡王頭一句就是:「四舅,你得到熱河去一趟。」

  「是!」曹頫問說:「是行宮有事要辦?」

  「名義上是行宮的事,實際上是辦賜園的事。」

  這「賜園」當然是指先帝居藩時,聖祖在「避暑山莊」——熱河行宮附近的獅子嶺下所賜的「獅子園」而言。曹頫已猜到兩三分了,但不宜先說,只點點頭,全神貫注的聽著。

  「古往今來,傳奇不少。」平郡王背著手一面踱方步;一面慢吞吞的說;那沉著的語調,渾不似出於三十多歲的天皇貴胄之口,「庶民,乃至宰輔,有身世之謎可以傳奇,即成不朽。可是,帝皇就不同了。」這自然是指今上——乾隆皇帝而言,但平郡王說這話的意思,曹頫卻無法推測,只好依舊靜聽下文。

  「帝皇的身世是個傳奇,天下驚駭,禍莫大焉。」平郡王突然站住腳說:「四舅,這趟熱河之行,千萬要隱祕。」

  「是!」這一點,曹頫是很有把握的,所以滿口答應,「一定,一定。我一定悄悄來去,勿使人知。」

  「四舅,我的意思,不是行蹤的隱祕,到熱河以後,辦事要隱祕。」

  「喔,」曹頫答說「到底是甚麼差使?君王還沒有交代下來呢?」

  「是這樣的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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