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高陽 > 曹雪芹別傳 | 上頁 下頁 | |
一一〇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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等司獄揣起領據退堂,三四個禁子都圍了上來向仲四道喜;接著讓他換了衣服,替他拿著包裹,送出獄門;只見王達臣與鏢局的夥計以外,還有個張九,當下便將臉色一沉,拿視線移了開去。 「仲四爺,」王達臣急忙搶上來說:「恭喜,恭喜!這回真虧得張九爺照應。」說著使了個眼色。 幸虧有這一聲招呼,仲四才不曾第二次得罪張九;改換臉色見了禮,出了監獄,已有一輛鏢局的車在等著了。 「我先陪仲四爺去洗個澡,回頭在聚興館吃飯。」王達臣向張九說道:「請張九爺一定賞光。」 「一定來,一定來。」 席散已是黃昏,而且原來就說定了的,明天中午回通州,鏢局子放鞭炮還要請客,為仲四做面子;所以這天晚上他跟王達臣住在京裡。 張九在京中有好幾個買賣,糧食店在家米麵鋪;騾馬市有一處「燒鍋」;珠市口一家古玩鋪是大股東,都可以住;強永年則邀他住三義店,但仲四都婉言辭謝了。因為他久經世故,看出他的無罪獲釋,一定有曲折的內幕在,所以要跟王達臣單獨找一家客店住,好細細問個明白。 「是大瑞把你換出來的。」王達臣說:「他沒有聽你的話,直接上滄州找強永年去了。強家父子真厲害,說得大瑞心甘情願到直隸按察使衙門投案;他說他對不起你,得讓你風風光光出來,不具結、不交保。強永年父子也做到了。這件事能有這樣一個結果,我那老把弟在做朋友的面上,也說得過去了。」 「唉!」仲四歎口氣,「這件事怪我自己不好。當初張老九——」 「別提張老九了。」王達臣打斷他的話說:「張老九也不算過分。四奶奶的見識很高,她說冤家宜解不宜結;你不必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。」 「可是大瑞呢!」仲四說道:「他跟我這麼多年,我能看著他在牢裡不管嗎?」 「仲四爺,我跟他是弟兄,我比你還著急。可是這件事說起來很麻煩;你不但不能管,而且往後最好絕口不提他這個名字。」 「喔,」仲四問說:「案子有那麼糟糕嗎?」 「只怕比你我所想得到的,還要糟糕。不過,也怨不得誰;是他自己當初走錯了一步路。」 「話不是這麼說。」仲四搖搖頭,「至少我得問問強永年。」 「問也是白問。」王達臣說:「拿我來說,在大瑞面前都算是外人;只有強家父子,才是他們自己人。」 「自己人更應該照應囉!」 「他不是不照應。不過——」 「怎麼樣?」仲四不解地問:「有甚麼礙口的話說不得?」 「是這樣的,據我知道,強永年不過是在行『家法』」。 「『家法』?」仲四越發不解,「大瑞犯了他們幫裡甚麼家法?」 「也不是犯家法,是他們幫裡的頭兒要大瑞這麼做。」 「做甚麼?」 「去投案。」 「甚麼案子投案。」 「這就不必問了。問了是自己找麻煩。」王達臣說:「我跟他是一起在關老爺面前磕過頭的,有人問我,我不能不承認,他是我拜把子的弟兄;問到仲四爺你,就不必承認了。你不承認,不會有人說你不夠義氣。」 剛談到這裡,有個客店的夥計來報,說有客來訪;還未訊問名姓,訪客已經出現在窗外,是腳步匆匆的強永年。 「我特為來跟仲四哥、王鏢頭辭行。」他開門見山地說:「本想明天順路先送仲四哥到通州,如今不能不先走一步了。」 他的語言突兀:行動似亦不免詭秘,因為有馮大瑞的關係,仲四心想此刻是個機會,正不妨問個清楚。於是好整以暇地說聲:「請坐!慢慢兒談。」 因為有「慢慢兒談」這句話,強永年只好點點頭坐了下來;眼中卻流露出恨不得馬上談完了好走的神色。 「強二哥是回滄州?」 「是的。舍間派人追了下來,有件事,非等我趕回去料理不可。」 「那末,」王達臣插嘴問說:「麻守備呢?」 「他回保定去交差;跟我不一路。」 「提到保定,我倒想請問強二哥,甚麼時候到保定?」仲四緊接著說:「我想去看看馮大瑞,得要請強二哥替我招呼一下,才能去探監。」 「那也方便。」強永年很爽快地說:「仲四哥打算那一天去,給我一個信;我派人在保定等仲四哥。」 仲四點點頭,轉臉跟王達臣說:「看起來,案情不重;不然,也不能那麼容易就能探監了。」說著,使了個眼色。 王達臣先不解他的眼色,是何用意;轉念才會過意來,當下答道:「那也只有強二爺辦得到;強二爺跟李制台手下的紅人,馬老爺很熟。」 「馬老爺!」仲四故意作出驚異重視的神態,向強永年問道:「就是辦甘大俠那件案子的馬老爺嗎?」 他所說的「甘大俠」是指甘鳳池。那時李衛還是名義由浙江巡撫而特為他升格的浙江總督,奉旨特准得以越境捕盜;派了個姓馬的武官到江甯去找到甘鳳池父子,以請他到浙江總督衙門教武藝為由,騙到了杭州。甘鳳池父子就此下落不明。這件案子辦得很秘密,但江湖上知道的人也不少;此刻仲四一問,強永年不覺凜然生戒心,因為仲四也是以足智多謀見稱于同行的,這一問必有深意,不可造次回答。 「浙江的情形我不熟;甘大俠的案子我也聽說過,是不是這位馬老爺辦的,倒不大清楚。」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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