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高陽 > 曹雪芹別傳 | 上頁 下頁
一〇九


  「那就可想而知了,是多麼麻煩的案子。」夏雲又說:「還有句話,這件事別告訴太太,也不能讓繡春知道。」

  「你是說馮大瑞遭官司這一節?」

  「是的。」

  「我知道了。不過,」秋月提醒她說:「繡春可是常跟芹二爺談馮大瑞的。」

  這表示此中有個漏洞在,一直在談起的一個人,忽然絕口不提了;不言可知,其中必定有甚麼緣故。繡春如果追問,曹雪芹該有一番合乎情理的回答。

  「她只知道馮大瑞上保定去了,那面一去不回;這面仲四掌櫃倒又無緣無故遭了一場官司。這兩件事湊在一塊兒,別人不會覺得有甚麼好奇怪的;在繡春可就有得琢磨了。」秋月接下來說:「咱們得編個謊;這個謊還要能騙得過去。」

  「那也容易。就說他回蒲州去了。」

  「何以突然回蒲州了呢?」

  「不作興家裡出了急事,譬如他爹,或者他娘得了急病甚麼的。」

  「好端端咒人家父母,不大合適吧?」

  「那怕甚麼!有病就有大夫;治好了不就結了嗎?」

  「真是,」秋月笑道:「看不出你倒會說瞎話,一張嘴就來,想都不用想。」

  「那是跟季姨娘學的。」夏雲也笑了;笑停了說:「這些都好辦,你跟芹二爺把話說清楚,他自會應付。倒是有件事,我挺心煩的;前天我去看仲四奶奶,替她道惱,仲四奶奶說,出了這回這場官司,才覺得仲四不能沒有一個幫手,讓我們還是住在通州。」

  「住通州就住通州,有甚麼好心煩的?」

  「是我們那位姑奶奶,她不願意住通州。」

  「喔,」秋月微感詫異,「她怎麼說?」

  「她說,如果住通州,她就不必搬了。」

  「這叫甚麼話?」秋月皺著眉說:「越聽越糊塗了。」

  「是這樣,她說如果住通州,她就仍舊住在這裡,替太太看屋子,不必再搬。」

  「那——」秋月想了一下說:「不是不願住通州;是不願意跟你們同住。是嗎?」

  夏雲恍然大悟:「是啊!」她大感困惑,「這又是為甚麼?我跟她哥哥又沒有得罪她。這傳出去,不讓達臣落不是嗎?」

  旁觀者清的秋月,很有把握地替繡春解釋,「決不是嫌你們兄嫂待她不好。」她說:「大概是跟你們住在一起,少不得有鏢局子的人,常常來往,她大概是不願意跟那些人打交道。」

  正談到這裡,發覺窗外人影,兩人都住口等待,果然是繡春抱著夏雲的孩子來了。

  「原來你在這裡!」她一進門便向秋月說:「我道呢,怎麼一轉眼沒影兒了;原來你們倆在這兒聊天。」

  「正聊你呢!」秋月接口說道:「如你不肯跟夏雲一起住;她怕人家背後說你們姑嫂不和。」

  「誰說?仲四奶奶嗎?不會的!誰都知道我們姑嫂原是姊妹。」

  「那末,你總有個不肯跟兄嫂一起住的緣故吧?」

  「當然有!說老實話,我閒散慣了,住這兒挺舒服的,何必擠在一起。再說,近在咫尺,來往也很方便,雖不在一起住,又怕甚麼!」

  「不過你可別忘了,」秋月提醒她說:「屋子要賃給糧台,人來人往,你不嫌煩?」

  馬夫人一搬進京,通州的房子由西征糧租下來,作為過往軍報差官的歇宿之地,這件事已經定局。但所租的只是前面的一部分,繡春認為她住在後面,關斷中門,另由便門進出,與糧台兩無妨礙。

  「我已經跟太太說過了;太太說,有我替她看屋子,好些東西不必帶走,她沒有不樂意的;只怕我不方便。我自己覺得並沒有甚麼不便。你們就由我好了。」

  「看樣子你已經拿定主意了。」夏雲苦笑道:「想不由你也不行。」

  * * *

  仲四是寄押在大興縣監獄,由於張九的打點,公事上很順利;順天府治中派司獄帶了公文,知照大興縣,那司獄就借獄神廟作公堂,將仲四提了出來,問明姓名、年歲、籍貫,接著宣諭:「接到直隸按察使衙門的公事,無罪開釋,不必交保,不必具結;不過要由人來領你回去。你的家屬來了沒有?」

  仲四己知其事,但不知其詳;只聽差役告訴他,有個姓王的朋友在接,料想必是王達臣,當下答道:「小的鏢局子裡,有人在等著。」

  「叫甚麼名字?」

  「叫,叫王達臣。」

  這時有個大興縣的差役出來回話:「王達臣的領據已經預備好了;請司獄老爺過目。」說著將領據呈上公案。

  司獄看了吩咐:「犯人也打個手印在上面。」

  無罪開釋,而猶稱之為「犯人」,而且還要打手印,仲四心裡當然很不舒服;但亦只得忍氣吞聲,如言照辦。

  「你回去吧!回去好好兒做個安分守己的良民。」

  剛才送領據的那個差役,示意他說:「謝謝司獄老爺的教訓。」

  「是!」仲四照樣說了一遍;很不情願地磕了個頭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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