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高陽 > 曹雪芹別傳 | 上頁 下頁 | |
六三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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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是有張簽,想請他詳一詳。」 「甚麼簽?」夏雲又說:「也不必求芹二爺,現成的女詩人在這裡。」 手剛往秋月一指,她就急忙笑著分辯,「你別亂給人戴高帽子。」她說:「傳出去讓人笑話。」 夏雲不理這話,只向丈夫要了那張簽紙,看了一下問:「是怎麼回事?你先說清楚。」 「是道樣,昨兒仲四掌櫃跟大瑞提了那件事;大瑞說他不敢娶妹妹——」 話才說到道裡,夏雲與秋月不約而同地神色一變,王達臣不由得就住了口。 「怎麼回事?」夏雲埋怨似地催促:「你倒是快說啊!」 「他說,他常夢見妹妹,可是他不敢娶,怕害了妹妹;因為算命的說他往後兩年,流年不好,說不定性命不保。」 「原來是這麼個道理。」夏雲的臉色緩和了:「後來呢?」 「後來我說,算命的不是鐵口;死裡逃生的事也有的是。他就說,他求張簽看看;就是這張簽。」 「這張簽並不壞。」夏雲將簽紙遞了給秋月:「第二句是怎麼回事?」 「對了!」王達臣接口:「我也是第二句不懂。」 秋月不作聲,將「純陽真人靈簽」第六十六接到手裡,看了一遍,先為他們夫婦解釋第二句。「舉子下場,卷子已經被刷下來了;到填榜的時候,發現有一卷出了毛病,譬如應該避講沒有避;或者做詩脫了韻甚麼的,根本不能取中;名次是早已編排定了的,如果其中取消一名,以下名次,接續往上推,整個兒得重新排過;麻煩事小,不能及時放榜,舉子們一定大吵大鬧,可是件不得了的事。那怎麼辦呢?」 唯一的辦法,就是從落卷中抽取一本,補上原來的名次;即令是解元或會元,亦無例外。 「再有,」秋月又說:「主考不忍埋沒人材,等十八房考官都發了卷;在落卷中再搜索一遍,看看委屈了好卷子沒有,這也叫搜遺。」 「這就很明白了。」夏雲問她丈夫說:「這跟第一句是一樣的意思。」 「對了!」秋月說道:「這首詩的前兩句是從『久旱逢甘雨』那首詩裡套過來的,說的都是絕處逢生。不過,要主意拿得定;第四句說得很明白。」 「著!」王達臣驀地裡一拍大腿:「這句話可真是說在要害上了!」 「你那把兄弟呢?」秋月問道:「他怎麼說?」 「我跟他約定的,求了簽再說。簽好,他當然願意;簽不好,我亦不能勉強他。」王達臣又說,「他倒是真心只為妹妹著想。」 「是啊!大家都是為了繡春;本來是很好的一件事,如今既然有了這麼一層波折,也還得要看她自己的意思。」夏雲接著又說:「當然,咱們先得回了太太;看是怎麼跟繡春談。」 「夏雲的主意很好。就這麼辦吧!」 「那末,」夏雲對他丈夫說,「你先到外面坐一會;聽我們的信。」 等王達臣一走,夏雲、秋月相偕去看馬夫人,將前後經過情形,細細說了一遍。馬夫人很相信看相、算命;認為純陽真人的簽語雖說得很有道理,但男女兩邊的八字,仍應請人推算,倘犯沖克,這門親事就不必談了。 「我心裡在想,馮大瑞也許今後兩年真的是大凶;但照簽上看,絕處逢生,當然是命中有『貴人』,也許繡春就是他的『貴人』。五行相配得宜,繡春的命,恰好補他的缺陷;那就是天造地設,命中註定的好姻緣。」 於是夏雲去問她丈夫,是不是知道馮大瑞的八字?答語是:「當然知道,我們換過帖,怎麼不知道?」 「蘭譜」上記得有兩人的生辰日期,馮大瑞的生日是連夏雲亦知道的;年分與時辰,王達臣也還能想得起來,當即寫了下來,連同繡春的八字,派人送到相命館中去批查。 「何大叔,」秋月跟何謹說:「太太交代,酬金多送,立等結果。」 「要立等結果,讓我先來看一看,大致也就差不多了。」 何謹找來一本「萬年曆」來,查出馮大瑞與繡春的生日干支,略看一看,便有了說詞。 「合得來!」他說:「馮鏢頭是土命;繡春是火命,火生土,再好沒有。」 「流年呢?」 「那得細看。不過——」何謹驚喜交集地說,「太好了!馮鏢頭娶了繡春,馬上就會轉運。」 話雖如此,到底是人家的終身大事,何謹還是照馬夫人的吩咐,找相命館去正式推算。不過,夏雲與秋月都認為已經可以跟繡春談了。 「也好!」馬夫人也同意:「你們倆一塊兒跟她去談吧。」 如何個談法,兩人先商量好了;剛把繡春邀了來,只聽見曹雪芹的聲音,繡春便有些忸怩的模樣。秋月體會得到她的心情,笑著起身,先迎了出去。 「說王二哥來了。」曹雪芹先開口問說:「乾坤已定了吧?」 「是的,是的。」秋月含含糊糊地說:「你先別進來,我們這裡有事。」然後向裡努一努嘴。 曹雪芹會意,笑著答說:「好!我換了衣服找王二哥去。」 等他一走,秋月才將商量好的一番話說了出來;為的是深知繡春心傲,不敢照實說是馮大瑞起先堅辭,等王達臣一再勸說,才求籤請神仙決斷。只說王達臣聽仲四奶奶做媒,喜不自勝;但因算過命,這兩年流年不好,怕妨了繡春,不免躊躇,所以特為去求了一支簽,接著便將簽條拿了給她看。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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