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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四〇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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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話不是這麼說,只要心一動,就是種了因,必有個收緣結果;何況,已經約了人家來相看,怎麼說還沒有動手?」 「好!我再請教,假如相看不中呢?」 「那是另外一回事;不過就算那樣,彼此總還是有情分在的。」 說到這裏,錦兒有了主意,很快地接口:「對!『買賣不成仁義在』,咱們就照這個宗旨辦事;當作相看不中。如今算跟楊家是久已相與的熟人;既然他家遭了不幸,照你的話說,應該量力幫助,送一百兩銀子的奠儀,也很像樣子了。」 這番話說得情理周至;辦法也是乾淨俐落,秋月佩服之餘,笑著說道:「現在我才知道,強將手下無弱兵;把震二奶奶教你的本事,拿出來了。」緊接著又向曹雪芹說:「我看就這樣子辦吧!你看怎麼樣?」 「你們都這麼說,我還能說甚麼。」 「我們的話又不是聖旨!」錦兒很大方地說:「你如果有更好的主意,就聽你的。」 「沒有!」 話雖這麼說,臉上卻有怏怏不足之意,秋月不願意他受委屈,便又說道:「你心裏有話,儘管說出來;怕甚麼!別悶在心裏,悶出病來。」 「沒有甚麼!」曹雪芹自怨自艾地:「早知如此,也用不著害我昨晚上大半夜不睡。」 「為甚麼大半夜不睡?」 「今天是『會文』的日子,我得把一篇『策論』寫好了才能來;那知道撲個空。」 一聽這話,錦兒「噗哧」一聲笑了出來,「原來你是為了沒有看到楊小姐那個大美人兒生悶氣!」她故意收起笑容,一本正經地說:「楊小姐可真是絕色,這兩天哭得淚人兒似地,真正叫、叫甚麼『一枝春帶雨?』」 「『梨花一枝春帶雨。』」秋月回答。 「『梨花一枝春帶雨』。」錦兒極力搜索枯腸,掉了一句文:「真是『我見猶憐。』」 話沒有完,秋月將一口酒嗆了出來,又咳又笑,臉脹得通紅,「你真缺!」她說了這一句又笑。 曹雪芹自然發覺了,錦兒故意在逗他;便索性老一老臉皮說:「不過怎麼樣,讓我見一見,行不行?」 「行!」錦兒答得非常爽脆,但有轉語:「這一陣子人家落了白事,不能出門;等她服滿了,我一定想法子讓你看一看她。」 曹雪芹心涼了半截。父母之喪,照旗下的規矩,百日服滿;倘以漢人的服制,三年之喪至少得一年以後才能出門。 「不過,不看也罷。」錦兒又說:「一看讓你失魂落魄,害相思病,那可太缺德了。」 聽了這話,曹雪芹又有些躁急難耐的模樣;秋月便即說道:「她又在逗你了!別理她。我雖沒有見過這位姑娘,料想不過庸脂俗粉;果然是十分人材,不能到現在還沒有婆家。」 曹雪芹對這話頗有反感,卻無法駁她;楞了好一會,忽然舉箸大嚼,「我也想通了!只當沒有這回事。」他說:「放著對胃口的菜不吃,不太傻了嗎?」 *** 那是一個月以前的話,曹雪芹倒是真的丟開了,馬夫人卻還耿耿在心。她的想法跟錦兒不同,覺得楊家的事,也並不是問都問不得;楊思烈如果生前有虧空,人都死了,自然一切從寬,若說追產賠補,十成中能還個三成,便可了結。至於楊老太太,既如風中之燭,也不過拖個一年半載的事;到時候料理身後,無非幾百兩銀子的事。 為此,她曾特為託人去打聽;楊思烈的虧空,有三千兩銀子便可結案。 盤算了一下,跟秋月商量,仍舊願結這頭親事。 「了她一家的事,有五千兩銀子就行了。既然成了至親,這個忙應該幫。」馬夫人說:「這也不算買人家的好;不過人心都是肉做的,楊家姑娘感激在心裏,自然格外盡她做兒媳婦的道理,這不是一件好事?」 「太太這個算盤倒是打得真不錯。」秋月覺得有句話不能不說了:「不過,有件事我得跟太太回,楊家的姑娘,跟春雨長得很像。」 「喔!」馬夫人詫異地問:「你上回怎麼不說?」 「我是想,反正親事不成了,這話又何必去說它。」 「相貌長得像,無所謂;就怕脾氣也長得像,那就壞了。」 秋月不敢答話,因為她知道這時候的一句話,可以決定親事的成敗。倘或楊小姐四德皆備,只為她一句話不能成為曹家的媳婦,不但誤了曹雪芹,而且良心也不安;如果贊成呢,萬一楊小姐也像春雨那樣,城府極深,甚至也不是重視貞節的人,那更是一大罪過。 「你怎麼不說話?」馬夫人說:「有甚麼話都告訴我吧,別再瞞著了。」 話中隱然有責備之意,秋月深感惶恐,「除了像春雨這句話以外,我再沒有瞞著太太的話。」她說:「我也只是聽錦姨娘說,沒有見過人,更不知道她的性情,這是芹二爺的終身大事,我不敢隨便說話。」 「是的。」馬夫人深深點頭:「原該慎重!咱們想法子打聽打聽。」 「那就仍舊只有託錦姨娘。」 「一面託她;一面自己要去看一看。」馬夫人說,「你再到京裏去一趟,看找個甚麼緣由,乾脆就找上楊家去。」 於是,秋月又悄悄地進了一次京;將馬夫人的意思告訴錦兒。她體會得到馬夫人急於想抱孫子的心情,當即說道:「既然太太有這個想法,自然照辦。不過,回頭你見了我們那位二爺,別提這件事;因為他說過好幾回了,楊家這頭親千萬結不得;一結就是無窮之累。」 「好!我明白了。」秋月問道:「總不能空手上門;而且也得有個說詞。」 「說詞無所謂,就說太太要親自來看她家老太太的,只為身子不爽,所以派了你去。另外帶幾樣水禮就行了;那天送了一百兩銀子的奠儀,據震二爺說:楊太太很感激。所以這回不用再送甚麼貴重禮。」 「喔,」秋月有些詫異:「怎麼,奠儀不是你送去的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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