| 學達書庫 > 高陽 > 曹雪芹別傳 | 上頁 下頁 |
| 三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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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在廚房裏。」看曹雪芹四下張望,在找秋月的蹤影,錦兒便又說道:「廚房裏很熱,你別進去;先把大褂兒卸下來,涼快、涼快。」 一面說,一面指揮小丫頭張羅茶水,替曹雪芹打扇,等坐定不久,曹雪芹看錦兒進了臥室跟曹震在說話,立即便溜到了廚房。 「你怎麼來了?甚麼時候到的?」 「昨天。」秋月轉身看著曹雪芹:「看你又瘦又黑,必是大熱天到處亂逛,曬成這個樣子。」 曹雪芹笑笑不答;只問:「娘呢?氣喘好一點兒沒有?」 「好得多了。有人送了一個偏方——」 秋月一面炒菜;一面跟曹雪芹談家常。錦兒走來笑道:「你到底還是溜了來了!快請出去吧,震二爺跟你有話說呢!」 飯開在兩面通風的穿堂中,家規猶在,只設兩個座位;曹震兄弟剛扶起筷子,曹震新用的跟班高陞來報,到了兩個不速之客;都是內務府的官兒。 「這時候來,」錦兒在一旁咕噥:「也不知道吃了飯沒有。」 「虧得今天有菜。」秋月幫著張羅:「震二爺會客去吧!留客人便飯好了。」 「好,好!我出去看看再說。」曹震披上一件細夏布的大褂,匆匆而去。 曹雪芹也就必得暫時擱著,而且也穿上外衣;錦兒與秋月便重新料理杯盤,預備移席到廳上款客。 正在忙著,只見高陞進來說道:「二爺要陪客人一起坐;讓我來取扇子、墨鏡、荷包。另外說跟姨奶奶要一個盒子;裏面要裝荳蔻、藿香正氣丸。」 「好了!」錦兒向秋月一揚臉說:「咱們可以舒舒服服地吃飯了。」 「真是皇恩大赦!」曹雪芹一面解鈕子脫長衫,一面說道:「震二哥不在,咱們一塊兒吃吧。」 於是打發了高陞,曹雪芹坐回原處。曹家家規重,有曹震,總不免拘束;此時就可以出主意了。 「有甚麼好酒?」他問錦兒:「昨兒晚上沒有睡好;我得喝點酒,好好睡個午覺。」 「好酒有!不過,我得問你,你甚麼時候回學裏去。」 「我今天不回去。」曹雪芹又問:「錦兒姊,你問這個幹甚麼?」 「回頭有話要告訴。如果喝了酒睡午覺;一醒要趕回學裏,不就沒法兒跟你談了?既然你不回去,儘管放量喝;有南酒、有玫瑰露、有蓮花白。」 「蓮花白太辣、玫瑰露的甜味兒受不了;我喝南酒,最好是花雕;天氣熱,不必燙了。」 丫頭取來了酒,錦兒與秋月也都斟了一盅陪他喝。兩個人暫時都不說話,只勸曹雪芹加餐;看他吃得差不多,方由秋月開口。 「楊小姐的老太爺去世了——」 「啊!」剛說得一句,曹雪芹便打斷了她的話,顯得很注意地問:「怎麼回事?是在安徽去世的?」 「是啊!如今這消息還瞞著她家老太太。楊老爺人是故去了;身後還有麻煩。」秋月接著將楊思烈出事的緣由,約略說了一遍。 「這太慘了!家裏還有風中之燭的老太太,看來遲早不保;一旦倒了下來,讓她們母女怎麼辦呢?」 聽得這話,秋月與錦兒不約而同地看了一眼;錦兒便即說道:「原來是我作的媒;如今我要打退堂鼓了。這頭親結不得;不然就是我害了太太。」 「那怎麼談得上?」 「怎麼談不上?你倒想,一成了兒女親家,楊家的事,太太能不管嗎?」 曹雪芹不作聲,低下頭去挾了一塊粉蒸雞,剛要送入口中,突然抬頭說道:「就不是親戚,也不能不管。」 「這是甚麼道理?」 「就算萍水相逢,遇到這種事,也應該盡力幫助,而況有此一重因緣。」 「怎麼?」錦兒急急問說:「你是決定要娶楊小姐了?」 「沒有。我沒有這個打算。」 「你不是說姻緣?」 「喔,」曹雪芹答說:「無女的因緣。」 「他是講佛經上的因緣。」秋月幫著解釋。 錦兒笑笑說道:「看起來你倒跟楊小姐有緣;也許天生你就喜歡那種樣子的人。」 這話中就帶到春雨了。秋月便假咳一聲,作為警告,錦兒卻吐一吐舌頭,是自覺失言的神氣。曹雪芹從小便愛體會女孩子的心境;當即笑道:「你們裝神弄鬼,一定瞞著我甚麼;趁早從實招來!」 「現在還不能『招』。咱們先談正經。」秋月說道:「凡事你也不能由著你的性子;因為親事不是你一個人的事,你要為全家著想。」 「為全家著想,名聲最要緊。原來說得好好地;只為人家遭了難,咱們就不提這回事了,不顯著太勢利嗎?」 秋月和錦兒都沒有想到,他會提出來這麼一個理由;而且一時也辨不清這是正理還是歪理,只覺得正面不容易駁倒。 當然,要辨道理還得秋月;她想了一會說:「事情是兩樁。譬如說,已經有了婚約,如今要悔約,彷彿嫌貧愛富似地,自然不是咱們家會做的事;可是八字不見一撇,還沒有著手事情就變過了,這又有甚麼褒貶好落的呢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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