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高陽 > 曹雪芹別傳 | 上頁 下頁
三八


  這話在秋月心頭重重撞擊了一下;當即問道:「你說,會鬧甚麼笑話?」

  錦兒遲疑了一會,方始回答:「聽說她在爺兒們面前,有說有笑,毫不在乎;話說得難聽一點兒,就是輕狂。」

  「這,」秋月不解:「通州一個月難得有男客上門——」

  「我不是說在家,是在外頭。」錦兒急忙補充:「在鏢局子裏。」

  秋月心中一動;繡春一個月總有一兩回到鏢局——通州是水陸大碼頭,鏢局很多;常有小夥計來通知,說王達臣託帶了東西來,或者捎有口信。繡春一去總是半天;照此看來,話出有因了。

  「你是聽誰說的?」

  「這你就不必問了,我說了你也不知道。反正我聽說了還不止一回。」錦兒又說:「我總不致於造她的謠吧?」

  「沒有人疑心你。」秋月想了一下說:「這件事倒得好好琢磨。你的意思呢?」

  「自然是替她找個主兒。」

  談來談去,結論是一樣的,早早促成繡春的終身大事。但為繡春物色怎麼樣的一偁夫婿,看法卻不一樣,錦兒希望繡春成為「官太太」;秋月卻認為不如就嫁了鏢客,門當戶對,順理成章。

  「這要看她自己的意思。」錦兒叮囑:「反正你務必把這件事放在心上,回去跟太太商量個妥當辦法,也了掉一件心事。」

  「我知道。」秋月笑道:「一樁親事不成;要提另一樁,合該喜氣臨門。」

  「你呢?」錦兒脫口問說:「你就不為自己打算;太太總也替你操過心吧?」

  聽這一說,秋月的臉就紅了,「不提這個行不行。」她說:「聊些別的。」

  「沒有比這件事更能教我心煩的!這兒又沒有人,你倒把你心裏的想法跟我說一說。」

  「事到如今,還有甚麼好說的?你想想——」秋月覺得很難形容自己的心境,索性頓住了。

  錦兒不肯放鬆,連連催促:「說啊,說啊!你說出來,我替你拿主意。」

  「我沒有甚麼為難的事,何用你來拿主意?」

  「那末,你要我想甚麼呢?」

  「你也想想,有誰是我看得上眼的?」

  錦兒心想,原來她是沒有人看得上眼,不是矢志不嫁;然則若有人看得上眼呢?這樣一想,心就熱了。

  「不錯!能讓你看得上眼的不多。」她故意宕開一筆:「咱們只算閒聊,照你說,要怎麼樣的人,你才看得上眼呢?」

  「我說不上來!」秋月搖搖頭。

  這當然是遁詞。錦兒心想,照秋月的性情,當然不喜浮而不實的人;她會做詩,也必得個才子來配她,大概一個翰林也就差不多了。

  「我想起來了。」秋月突然問道:「芹二爺還不知道這回事吧?」

  「是啊!我要等你來商量,怎麼告訴他。」

  「反正——」秋月停了一下,終於說了出來:「不能告訴他,楊家的姑娘像春雨。」

  「對了!這一點還得留心,別在言語中帶出來。」錦兒又說:「看他明天甚麼時候來,就知道他對這件事是不是很關心。」

  原來約了相看的日子,就在明天;倘或曹雪芹一早就來了,當然表示他對楊小姐極感興趣。秋月的判斷是,他決不會早來;說不定根本就把這個約會忘掉了。

  ***

  錦兒與秋月忙了一上午,本來請揚家母女,是打算在館子裏叫一桌席,顯得鄭重些;如今原約取消,只為曹雪芹預備一頓飯,反倒費事了,因為曹雪芹愛吃的,大都是費工夫、講火候的菜。

  到得午初時分,還不見曹雪芹來,錦兒心裏便有些嘀咕了,「可別讓你說中了!」她說:「這位小爺忘了今天的約,讓咱們白忙一陣,那就太冤了。」

  「不要緊,中午不來,下午派人去接他。紅煨的鹿筋,本來就差點兒火功;晚上吃更好。」

  一語未畢,聽得已有人聲,一個是曹震,一個是曹雪芹,錦兒迎上去問道:「你們倆怎麼會走在一處?」

  「我到『造辦處』去辦事,順便就把他接了回來。」曹震向錦兒使了個眼色:「你告訴他吧!」

  「震二哥說你有話要告訴我。」曹雪芹接口:「我已經猜到了。沒有關係,你說好了。」

  「你猜到了?」錦兒便問:「你猜到是甚麼事?」

  「楊家的事吹了?」

  錦兒不即作聲;仔細看了看他的臉色才說:「既然你猜到了,那就不必忙。先吃飯,回頭讓秋月跟你說。」

  「秋月來了?」曹雪芹又驚又喜地:「在那裏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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