| 學達書庫 > 高陽 > 曹雪芹別傳 | 上頁 下頁 |
| 三七 |
|
|
|
話又談不下去了。錦兒也覺得局面有些格格不入,令人難受;當即說道:「暫時不談吧!好久都沒有痛痛快快聊一聊了;今兒聊他個通宵。」 聽得這話,曹震正好自便,「你們姊妹們難得在一起,愛幹甚麼幹甚麼。我不打擾。」曹震說完,抬腿就走。 「怎麼樣?」秋月望著曹震的背影說:「看你們二爺這一陣子氣色還不錯。幹點甚麼正經?」 「能幹得出甚麼正經來?還不是陪那些貝子、貝勒、將軍、國公爺甚麼的,變著花樣找樂子。我勸他,回京五、六年,也沒有看他幹出甚麼正經;成天陪那些大爺玩兒,會有出息嗎?你道他怎麼說?」 「你別問我,你說你的好了。」 「他說,陪那些大爺玩兒,就是正經。別看那些『寶石頂子』,看上去個個是『繡花枕頭」;就要『繡花枕頭』才好。這話怎麼說呢?他說:只要那班人一派上了甚麼好差使,就少不了他。那時候發財也容易得很。」 秋月笑道:「震二爺真是財迷心竅!」接著又問:「可有過這麼樣的機會呢?」 「有過。」錦兒答說:「那年有位福貝子派了陵差;我們那位二爺替一家木廠說合,承攬工程,分了三千銀子。倘或沒有這一筆進項,這幾年的日子,就不知道怎麼過了?」 秋月大為詫異;遲疑了好一會,終於忍不住問說:「莫非震二奶奶手裏那點東西,還不夠你們吃個十年、八年的?」 「唉!」錦兒嘆口氣;然後低聲說道:「我跟你說了,你可別跟太太提。馬家的人,心狠的居多;震二奶奶的東西,一大半下落不明了。」 「是——,難道是讓馬家吞沒了不成?」 「可不是!」錦兒又說:「這筆賬只有我清楚;震二爺不知道。不然,親戚都做不成了。」 秋月沒有不信的理由;稍為多想一想,恍然大悟,脫口說道:「怪不得太太要住通州,大概就是不願跟娘家人來往。」 「是有那麼點意思。」錦兒突然說道:「不談了!談起來勾起我的心事;咱們談些有趣的事。」 有趣的莫如曹雪芹的心事;秋月問道:「楊家的那位姑娘,人才到底怎麼樣?」 「論人才可真是沒話說。而且,」錦兒臉上是又驚又喜的神色:「我還告訴你一件事,那位楊小姐長得好像咱們家的一個人,你倒猜,像誰?」 這是指曹家的丫頭而言;秋月便說:「咱們家那麼多人;大海撈針,那裏猜去,你也得給個範圍才好猜。」 「就是你們春夏秋冬四個。」 秋月仔細看了看錦兒的臉色,不像是在跟她開玩笑;再體味她那詭秘的笑容,心裏已經猜到了,卻不願實說。 「是夏雲?」 「不是。」 「那末是冬雪?」 「更不是了!」錦兒有些困惑地:「你為甚麼不猜春雨呢?」 「啊!」秋月假作驚訝:「這可真是巧了。就不知道性情像不像?」 「性情如果也像,我根本就不作這個媒了,人挺穩重的,出言吐露,極有分寸。」 「那時,」秋月緊接著錦兒的話說:「春雨不也是這個樣子?」 「本心可是不同的。」 「本心又怎麼看得出來?」秋月突然省悟,自責似地在額上打了一下:「我是怎麼啦?今兒老跟人抬槓!」 聽得這話,錦兒縱有不快,也一掃而空了,「你想吃點兒甚麼?」她問:「趁早說,我好預備。」 「我想吃燒牛肉。」 「那好辦,還有呢,奶捲?」 「奶捲倒也想,就怕天熱,甜的太膩。」 「不要緊!我有上好的普洱茶;還留著四兩杭州的龍井,一直捨不得喝,今兒可要開封了。」 「唉!」秋月忽生感慨:「四兩龍井還一直當寶貝似地!想想從前的日子,真連覺都睡不著。」 錦兒沒有接腔,叫人到「羊肉床子」去買了一塊燒羊肉,外帶一碗滷汁拌麵;晚上在院子裏納涼,一面喝龍井茶,吃棗泥松子奶捲,一面聊天,提到了繡春。 在錦兒面前,大家都不願談繡春;因為是個很尷尬的話題,這一天卻是錦兒先提起來,而且話很坦率;她說:「你是姑娘家,大概體會不到繡春的心境;有句話,我一直想說,又怕人疑心我存著私意,唯恐她有一天還會跟震二爺好,所以每一次都是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。今天可真是忍不住了。」 「倒是一句甚麼話呀?」秋月心想,她是這樣的態度,卻不妨把她心裏的那句話逼出來,當下催問:「既然忍不住,還不快說?」 「女大不中留!我勸太太早拿主張出來;不然,有一天鬧了笑話,反倒害了繡春。」 |
| 學達書庫(xuoda.com) |
|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