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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六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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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樣子醜,可聰明得很呢。」 「對了!比你聰明。」太福晉接口罵道:「不上進的東西。」 百兒八十銀子買一樣玩物,也是常事,又何至於就看成不上進?福靖心中不服,悻然之色就顯在臉上了。 「別跟太太頂嘴,」大姨娘趕緊提出警告;然後一面看著太福晉,一面向福靖又說:「把鳥籠子掛起來,洗洗手,快開飯了。」 「洗了手回來!」太福晉吩咐;「我有話問你。」 福靖答應著,回頭向外;轉身時看到大姨娘拋給他一個警戒的眼色,心中不免嘀咕。走到廊上,看見太福晉親信的丫頭小雲;便招招手跟她要有話說。 「太太幹嗎生我的氣?」他問:「你知道不知道?」 一語未畢,屋裏在喊:「小雲!」是四奶奶納拉氏的聲音,「太太叫你。」 「來了,」小雲高聲答應;接著,放低了聲音,匆匆說一句:「是隋家的事。」舉步便走。 一聽這話,福靖出了中門,將鳥籠交給小廝:直奔西院,迎面遇見三姨娘朴氏,便即問道:「老爺子呢?」 「在射圃練功呢。」三姨娘問道:「看你慌慌張張的,倒是為甚麼?」 「不為甚麼。」福靖掉頭就走,急匆匆轉往射圃。 射圃是個長方形的大敞棚;只見訥爾蘇穿一身藍軟緞裌襖袴,袴腿掖入快靴;辮子盤在頭上,腰中繫一根板帶,正跟怡親王府戲班中的一名武生,在打快槍。 「六爺,」也是怡府戲班中的一個武旦,名叫小金福的,迎上來笑道:「聽說新得了一個八哥,好得很;多早晚讓我們瞧瞧。」 「那容易。」福靖眼望著他父親練功;口中答道:「我叫人取來。」 這時訥爾蘇的一套快槍已經打完;他早就看到福靖神色匆遽,所以等他走近來,不等他開口,先就問道:「有事嗎?」 「是!」福靖略等一下,待那武生走開;他父親擦了臉,才低聲說道:「隋家的事,娘知道了。彷彿很不高興,要叫我去問話呢!」 訥爾蘇對妻子有些忌憚;皺著眉說:「誰到你娘面前去搬了嘴?」 「不知道。」福靖只問:「娘問起來,我怎麼說?」 訥爾蘇沉吟了一回說:「不能不瞞,不能全瞞。數目小的一筆可以說;大的一筆不能說。而且大的那一筆,也還沒有成功。」 「是了。我得趕回去;去晚了,娘會疑心。」說完,福靖復又匆匆而去。 果然,太福晉問的是隋家的事;屏人密詢:「有人說隋赫德送了你爹幾百兩銀子;你爹又開口跟人家要借五千兩,有這話沒有?」 福靖成竹在胸,從容答說:「這話一半有;一半沒有。」 「這叫甚麼話?」 「隋赫德送了爹五百兩銀子是有的;爹跟人家借五千兩銀子,那是不知道誰在娘面前造謠。老隋一個革職的人,那來五千兩銀子借人?」 「我不問人家有沒有;只問你爹開過口沒有?」 「沒有。」 「真的沒有?」 「這是什麼事;我敢騙娘?」 「只要你不騙我,自有你的好處。」太福晉說,「你別像你爹那麼糊塗,成天不幹正事——」 「娘,」福靖打斷了她的話,「爹不能出門,有什麼正事可以幹。」 聽這語氣,仍是向著他父親,太福晉的怒氣又湧了上來,「為的他不幹正事,才不能出門。」她沉著臉說:「不能出門就不能幹正事?就不能讀讀書、寫寫字?」 「這話我也說過。嘿,娘,你猜爹怎麼說?他說:『八十歲學吹鼓手,我可沒那麼大的興致。』」 「哼!」太福晉是不屑的神情;然後又說:「就算他過了讀書的年紀,你可不是四十出頭;『少壯不努力,老大徒傷悲』,像你成天只想玩兒,你大哥想拉你一把也不行。」 「我那裏只是成天想玩兒?」福靖自辯,「我用功的時候,娘沒有瞧見。」 「好!我以後常常瞧你去。」太福晉的臉色緩和了,接下來便是規勸、勉勵和告誡。 她說福彭很得皇帝寵信,一則由於怡賢親王胤祥病重時,曾經向皇帝面奏,平郡王年紀雖輕,幹練穩重,才堪大用;再則有寶親王常替他在皇帝面前進言,將來一定會掌權。如今福靖該做的事,是讀書上進,學著辦事,只要是塊材料,不愁不成大器。 「說到你不該做的事,最要緊的是,別壞了你大哥的名聲。」太福晉又說:「像跟隋家借銀子的事,一傳到皇上耳朵裏,心想:好!還沒有掌權呢,他父親就胡作非為了;等一掌了權,仗他兒子的勢,不定幹出甚麼事來。你倒想,那是多大的害處?」 「娘這話,最好跟爹也說一說。」 「當然,我要跟他說:不過跟你說更管用。你爹不能出門,如果不是你替他跑腿,他能幹甚麼?」 福靖想說:爹可以找趙森。但馬上覺得不必說這話;只答一句:「我儘力照娘的話做就是。」 「那才好!」太福晉高興了,「吃飯去吧!」 ***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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