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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三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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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一下,棠官臉上飛了金似地,大聲說道:「我猜到你心裏了,是不是?你是派人到揚州找郭貓兒;郭貓兒不一定肯來,所以預先不能說破,免得大家掃興。是嗎?」 王達臣哈哈一笑;他也知道棠官迷郭貓兒;笑完了說:「不錯、不錯。我是怕郭貓兒不肯來;第一個掃興的就是你,所以不願多說。既然你猜了,我也不瞞你;萬一不來,你可別覺得掃興,我在徐州另外替你找。不過沒有郭貓兒那麼好就是了。」 這番話說得棠官心曠神怡,得意非凡;急急奔了回去,告訴馬夫人。既然是王達臣親口承認了;大家自然也都深信不疑。 可想而知的,棠官那裏還沉得住氣;整天逗留在外,在王達臣屋子裏玩一會;到大門外張望一會。望到天色將暮,來了一騎馬、一輛騾車;馬上那人,正是王達臣派到南京去的夥計小劉。 「來了,來了!」棠官飛奔著喊。 等王達臣拄著拐杖出來;那輛車已進了店,車把式和他的夥計下了車,一個卸騾、一個拿車凳,便知車中有人。王達臣便問小劉:「接來了。」 「接來了。」 這時棠官已到車前,揭開車帷,只見下來一個人,身穿灰布僧袍;頭戴一頂烏絨「頂包」,入鬢長眉,覆著一雙清澈如水的鳳眼。棠官覺得好面善;卻想不起來是在那裏見過。 「棠官,你認不出是我?」 一聽聲音,棠官記起來了,「呀!」他失聲驚呼:「你不是繡春嗎?」 「對了!」王達臣笑道:「是繡春,不是郭貓兒。」 這一來,棠官才知道讓王達臣耍了。然而仍有意外的驚喜;奔到馬夫人面前,氣喘吁吁地笑道:「我猜到一半,是一個人:是繡春。」 「是繡春!」夏雲從裏間奔出來問:「你不會看錯吧?」 「怎麼會看錯?一身姑子打扮。」 這就不錯了!夏雲笑道:「怪不得!」 說著便迎了出去,首先看到的是小劉跟他的兩個同伴;搬來極重的兩個簍子,一個網籃;然後是王達臣與繡春兄妹倆。 「繡春姊!」夏雲緊握著她的手說:「真沒有想到你來。」 這時上上下下都從屋子裏迎了出來招呼;繡春應接不暇,只有先向噙著眼淚站在廊上的馬夫人合十施禮。 「你怎麼來了?」 「我二哥派人來接我的;說太太在徐州過年等四老爺,問我願意不願意來陪陪太太?」繡春緊接著說:「太太動身我不知道;居然還趕得上來給太太送行。」 馬夫人知道,繡春身在空門,肯遠道跋涉到徐州來陪她過年,暗含著願共患難之意;心裏著實感動,眼眶越發潤溼了。 「外面風大,」夏雲說道:「請進去談吧。」 到得堂屋,繡春才發現芹官;但只是匆匆叫應,他立即又退了出去,因為王達臣不肯進來,得陪著到他屋子去坐。 「王二哥,其實你先說破了也不要緊;害我們牽腸掛肚,每天都在猜你葫蘆裏賣的甚麼藥?」 「我怕我妹妹不肯來,讓大家掃興。」 「不會的,」芹官答說:「繡春是重情義的人;何況她一向敬重你。」 「是啊!」王達臣看一看窗外無人,低聲說道:「芹二爺,不瞞你說,我把她找來,一半是陪大太過年,一半也是為了繡春;請芹二爺跟太太回一回,勸繡春還俗吧!」 「是的,是的。」芹官一迭連聲地答應:「大家都有這個意思;我來想法子,切切實實勸她一勸。」 「重重拜託。」王達臣起身說道:「我不打攪了。」 等他一走,芹官隨即趕往北屋;只見桌上大包小包,堆滿了吃的、用的,繡春正在一一交代。 「這桂花鴨,是特為叫小劉兒到水西門馬長興去買的,太太也能吃。」她一眼看到芹官;立即又說:「我替你帶來一樣好東西。」 說著親自網籃裏去捧出一個長方木匣子,豎著擺在桌上,抽開屜板,裏面是一球水仙,用隻裏白外紅的大碗供養;根莖周圍堆滿了五色雨花台石子。 「太妙了!」芹官推一推棠官:「快去找清水來。」 「這裏有。」堂屋裏原有一小缸清水;夏雲兜了一瓢,芹官接到手中,小心澆在碗中,五色石子得了水色,越發可愛。 「謝謝,謝謝!」芹官也是合十當胸:「真不知何以為報?」 「我帶了一塊綾子來,請你替我寫一通心經;不知道趕得出來,趕不出來?」 「行!『般若波羅密多心經』沒有多少字;我陪你吃一天素,就趕出來了。」芹官又問:「你這是幹甚麼用?」 「我要繡一卷心經。」 「那,」棠官又放厥詞了:「以後不叫你繡春,叫你繡經好了。」 「說得好!」繡春很高興地摩著棠官的腦袋說,「越來越聰明了。」 於是又提到棠官迷郭貓兒的話。笑聲喧闐,客邊悽清,一掃而空;馬夫人的興致也好了,「今晚我大概能多吃半碗飯。」她問:「夏雲呢?該開飯了吧?」 「還得一會兒。」夏雲恰好回來,在窗外接口答了一句,進門又說:「臨時支的一個小廚房,倒有兩副鍋杓;如今又得現置一副,剛剛辦來,把繡春姊的素菜做得了就開飯。」 「其實也無所謂。」繡春說道:「敬佛敬在心裏,不在表面上。」 「這話不錯。」芹官想起王達臣的囑託,趁機說道:「繡春,你開了葷吧!」 這是勸她還俗;繡春沒有想到會這樣開門見山地說,一時竟無從置答。馬夫人亦覺有機可乘,隨即加了一句:「繡春本來就沒有出家。」 這話更讓繡春無法置答;只好這樣說道:「咱們不談這個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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