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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三六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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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那是治無名腫毒的。也罷,你找一找,找著了就給他送去。」馬夫人又說:「你跟王二說,儘管找好大夫,別省錢。」 夏雲答應著,找了藥到前院鏢客們的宿處;只見一屋子的人,她情怯不敢進去,幸好遇到何謹,一把拉住他說:「何大叔,這是太太給的藥;還說,儘管找好大夫,別省錢。」接著她又問了句:「傷勢怎麼樣?」 「傷科我不懂,看樣子不輕。」何謹問道:「這藥幹甚麼用的?是內服、是外敷?」 「治無名腫毒的。」 「那不管用。」何謹說道:「好吧!你先進去;傷勢怎麼樣,一會兒我跟太太來回。」 不久,棠官來報,不要緊了;在驛站上找到一個蒙古大夫。說完又奔了出去;一會兒復又來報,王達臣疼得幾乎昏厥;就這樣奔進奔出,隨時來報療傷的經過。到得第四次來報時,夏雲忍不住了,拉住棠官問道:「蒙古大夫怎麼說?到底接得好,接不好?」 「他沒有說接得好,接不好。不過,我看有點麻煩;那蒙古大夫跟王二哥一樣,也是滿頭大汗,大概他心裏比你還急。」 夏雲臉一紅,「我急是他的傷不好,就會耽誤上路。」她說:「不是為別的急。」 馬夫人聽她作此不必要的解釋,心裏好笑,當然她是瞭解夏雲的心情的;便安慰她說:「只要是真的蒙古大夫,一定接得好。」 「是真的。」棠官接口說道:「是真的蒙古大夫;說是京裏下來的。」 「那必是在上駟院當過差——」 為了遣悶,馬夫人便談上駟院的蒙古大夫;她說,蒙古大夫不一定是蒙古人,上三旗士兵中,會接骨的都可入選,每旗十名,旗設「蒙古醫師長」一人;「副長」二人,隸屬上駟院。本職是為馬治病,但宮中執事人等,受了外傷,亦都由上駟院的蒙古大夫診治;當然,最擅長的是接骨。 「骨頭在肉裏面,碎成甚麼樣子看不見;怎麼接法呢?」馬夫人說:「他們教徒弟有個法子,拿竹子的筆套剪成幾截;用棉紙包起來,叫徒弟隔著紙摸索。起先毫無頭緒,到摸到了竅門,幾下就能接在一起那時候就可以替人接骨了。」 「既然幾下就能接在一起,」棠官問說,「怎麼接了個把時辰,還沒有接好?」 「接好了!」門下有人接口;是何謹的聲音。 夏雲頓覺雙肩一輕,喜孜孜地去打門簾;放何謹進門。 向馬夫人請過了安,何謹說道:「傷得可真是不輕;看樣子有十天八天,不能行動。」 這一說,夏雲又著急了;失聲問道:「那怎麼辦呢?」 「王老二也很著急;讓我來跟太太請示,打算讓慶成鏢局的二掌櫃,護送到濟南。」何謹緊接著又說:「我不知道太太是打算到濟南過年。」 聽他的語氣,似乎不以為然;馬夫人便即問說:「你看呢?」 「以我看,到濟南過年,不如就在徐州過年,第一、離南京近,有甚麼事,容易照顧;其次,太太要是等老爺見面,徐州比濟南好。」 「喔,你倒說個緣故我聽」 「四老爺不知走的那一條路——」 原來自北南下的大道,從德州開始,分為東西兩路,東面濟南、泰安、臨沂至江蘇宿遷,循運河由鎮江到南京;西面則自魯西經高唐、東河、滋陽入徐州。曹頫如由西路南下,那就一定會在徐州相遇;倘經東道,雖不過徐州,但不妨派人到徐州西面的紅花埠守候,這裏是由臨沂、郯城入江蘇必經之途,與徐州相去不遠,見面也容易。 聽他說得有理;同時慶成鏢局的二掌櫃,雖是王達臣的至好,但畢竟隔著一層,不如對王達臣,可以指揮如意,因此,馬夫人立即作了決定:「好吧!咱們就在徐州先住下來再說。」 「既然預備在這裏過年,咱們得核計。」馬夫人對夏雲說:「自己得弄個小廚房;你看看,該置些甚麼東西?開張單子出來,交給老何去辦。」 「我也這麼在想。」夏雲答說,「而況太太吃齋;潔淨最要緊。」 於是夏雲「抓」了棠官的差,讓他取筆硯來,聽她唸著開單子。寫到一半,何謹又來求見,說王達臣的意思,想請馬夫人移居慶成鏢局。他的理由是:第一、比較舒服;其次,慶成鏢局的東主,也是回回;最後,行李挪到慶成,可以放心,否則倘有疏失,他擔不起責任。 理由一個比一個充足;但馬夫人另有顧慮,「不!」她說,「人家高高興興過年,咱們何必去打攪?」 「打攪倒無所謂——」何謹沒有再說下去;顯然的,他已經體會到馬夫人的本意,不必再說下去。 「我讓夏雲在開單子,咱們自己開伙食。」 「是的。太太在廊上支個小廚房;我們仍舊吃店家的伙食好了。」何謹又說:「倒是屋子應該換一換,總要嚴謹才好。」 「說得不錯。你去辦。還有,你報王二說,讓他派個得力的人回南京送信;咱們在徐州過年等四老爺,得讓震二爺知道。」 「是!」何謹說:「信甚麼時候寫好?」 「我讓芹官馬上來寫。明天一早好了。」 何謹答應著去了;不過一盞茶的工夫,去而復回,後面還跟著王達臣,他不能走路,是由一名小夥計揹著來的。 「我可沒法兒給太太請安。」王達臣不等人家扶他坐定,便就說道:「我這趟差辦得窩囊透頂,不能再讓太太、芹二爺、棠官,在這破店受罪。慶成鏢局是二掌櫃當家,他跟我是能過命的朋友,請太太一點兒都不用顧忌。」 「難為你這麼熱心!」馬夫人答說:「我覺得在這兒也很好。」 「不!」王達臣又說:「我責任在身,實在不能放心。我現在跟個廢人一樣,再要派兩個得力的趟子手,一個回南京送信;一個到紅花埠等四老爺,越發沒人能頂得住了,萬一來個小毛賊,丟了東西還讓太太受驚,這件事我怎麼交代?」 這確是不能不顧慮的一件事;馬夫人也知道,這還關乎王達臣的名聲,倘或出了意外,江湖上不說王達臣受了傷,行動都要人扶持;也不會知道得力的人不在身邊,只說王達臣保鏢,連個小毛賊都制不了!這個名聲一傳出去,他就不用想在他這一行中出頭了。 於是,馬夫人只好問何謹:「你看呢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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