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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二八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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說「總有法子把面子掙回來」,原可看作她自己找場面的一句話;但有了後面一句「你看著好了!」便是相當認真的語氣;秋月就不能不重視了。 「震二奶奶,你剛才說拿我當親人看,這可真正折煞我了。既然如此,我倒不能不問問震二奶奶,你是預備怎麼樣把面子找回來?也許我可以替你出出主意。」 「這個主意只有我自己能出。」震二奶奶似乎不願多談;顧左右而言他的說:「走吧!上太太那裏去。」 原來這天是替馬夫人餞行;特為找了清真館子的廚師來,在院子裏支起鐵架,烤了一口全羊,香味遠播,將季姨娘和鄒姨娘都早早地吸引到了。等震二奶奶跟秋月到達,已是一堂屋的人,席面也早就舖設好了。 「平常總是震二奶奶先到;今天可晚了我們一步了。」鄒姨娘含笑起身,拉著她的手讓坐。 季姨娘見此光景,當然也要起身;震二奶奶卻一手一個,推按著她們坐下,「兩位姨娘別客氣!」她說,「今天是我作主人,替太太餞行,兩位姨娘跟芹官、棠官是陪客。請坐,請坐!」 「今天不分上下,都在一起坐吧!」馬夫人說,「也熱鬧些。」 「是啊!」季姨娘接口說道:「熱鬧也只熱鬧這一回了。」 此言未畢,夏雲便已大驚失色;趕緊扯季姨娘的衣服,已自不及。出語不祥,連棠官都感覺到了;嘟起嘴埋怨:「娘是怎麼了?說話都不想一想。」 季姨娘臉上未免掛不住,正待發作;震二奶奶見機,先就沉下臉來責備棠官,「不許你沒樣子!」接著卻又將棠官一摟,「來,跟著我坐。回頭多吃羊肉少開口。」 虧得這一下,輕輕地將一個可能很尷尬的局面遮掩過去。當下分別就座;上面一桌是馬夫人為首;下面一桌是吳嬤嬤為首,其次是秋月、夏雲、冬雪,以及幾個有頭臉的僕婦。 「可惜,春夏秋冬,就缺春雨。」 不用說,又只有季姨娘才會說這不合時宜的話;夏雲又氣又恨,一抬頭恰好與季姨娘視線相接,便狠狠地白了她一眼。 也非得有這麼一個白眼,才能讓季姨娘心生警惕;但要她少說話卻辦不到,「棠官。給二伯娘敬杯酒。」她說,「這一趟跟了二伯娘去,可千萬不准淘氣,處處聽話;二伯娘才會疼你。」 這幾句話說得還得體;棠官起身敬酒,也是中規中矩,很有點大人模樣,於是將剛才那個尷尬的局面,算是遮掩過去了。 接著是鄒姨娘敬酒,「二太太一路順風。」她說:「其實不過白吃一場辛苦,到得京裏,外老太太的病就好了。」 「但願如你的金口。」馬夫人將酒杯抿了一下,遞給芹官說:「你替我喝了吧!」 芹官自是奉命惟謹。這時烤羊肉已經熟了;廚子戴一頂紅纓帽,端著大紅托盤上來獻肉,震二奶奶已代為備好一個賞封在那裏,叫丫頭轉手遞了過去,隨即吩咐:「片好了上桌。」 躍躍欲試的棠官,早就捏了把解手刀在手裏;聽得震二奶奶的話,大為失望,急忙向芹官說道:「小哥,咱們弄一塊來,自己片著吃,好不好?」芹官尚未答言。季姨娘已經喝道:「你又胡出花樣,看回頭割了手,又哭。」 「其實,」馬夫人不以為然,「倒是讓他們自己動手的好。他們兄弟倆都快到當差的時候了。如果派在大宮門上;後半夜吃祭神的白肉,還不是得自己動手。」 「是,是!太太說得是。」季姨娘立刻變得滿臉堆歡地,「我倒忘了,應該是歷練的時候了。」 於是,夏雲起身,關照廚子,另外割了一大塊肉,熱氣騰騰地端上桌;棠官精神抖擻地動手。只是那把解手刀不夠鋒利。片得不成樣子。 芹官一時技癢,起身說道:「我來!」接著從腰帶上解下一把刀;把子上是一個核桃雕成的鬼頭;景泰籃的刀鞘,薄刃長鋒。只見他一手拿新手巾揪住火燙的羊肉;一手斜斜片了下去,連瘦帶肥一大片,拿刀挾著擱在馬夫人盤子裏。 「我吃不下這麼多。」 「慢慢兒吃!」震二奶奶搶著說,「這是芹官的孝心。」 聽這一說,馬夫人的食慾便起來了;不過還是等芹官片好肉,一個一個分到,才蘸著黃醬嚐了一口。 這時廚子等已將片好的羊肉,以及在烤肉時、油脂滴落、和著葡萄乾、瓜仁之類的乾果,拌得顆粒分明的米飯,一大盤、一大盤地送了上來。偶嚐異味,個個專心傾注;唯獨棠官是例外。 原來他的興趣還是在不動口而動手上面,看著芹官橫置在面前的那把解手刀,嚮往之情。溢於詞色,連馬夫人都覺察到了。 「你把你那把刀給了棠官吧!我另外給你找一把。」 聽得這一聲,棠官喜出望外;幾乎是在芹官答應的同時,便已起身請安,笑嘻嘻地說一聲:「謝謝二伯娘!」 「還得謝謝你小哥!」季姨娘指點著說。 「謝謝小哥!」 說完便迫不及待地一伸手;芹官亦正好將刀拿了起來,預備入鞘,不知怎麼一碰,只聽棠官一聲驚呼,趕緊縮手,拇指上已削掉了一塊皮。 「怎麼啦?」季姨娘問。 「碰上刀子了!」棠官答說,用左手捏住右手的拇指;血從他指縫中滲了出來。 「我看看,」震二奶奶急忙起身走了過來,「我看看,傷得重不重?」 於是棠官一鬆手,只見血污淋漓,看著可怕;這時連馬夫人亦已擱箸,只一迭連聲地說:「趕快找金創藥!」 這幾天由於馬夫人收拾行李,日常動用之物,都變了位置,一時不知從何去找,以致亂成一團,都顧不得享用烤羊肉了。 還是夏雲有辦法,抓了一把香灰,按在棠官傷處,從手絹上撕下一條布,拿他的拇指包紮了起來。 「你看你,」季姨娘恨恨地說:「總是這麼猴急!等一等也不要緊,偏就性急,自然就碰上了。活該!」 聽得這話,馬夫人、震二奶奶和芹官的臉色都變了;夏雲頓時沉下臉來:「姨娘,你不會說話,就別開口;不會有人當你啞巴!」 不論如何,季姨娘總是主子;聽夏雲這麼不客氣地責備,臉上未免有些掛不住。但看到大家都有稱快的表情,她很見機地忍住了。 「好,好,」她強笑著說,「我不開口。」 「你也是!」夏雲又數落棠官,「好好一件事,都讓你毛手毛腳搞壞了!」 「行了,行了!」秋月極力想挽回這個掃興的場面,「大家都趁熱吃吧!」 沒有人答話,顯然的,興致是掃定了;震二奶奶到底忍不住了,將芹官拉了一把,「回頭你到我那裏去。」她輕聲說道,「我有一把刀送你。」 芹官點點頭,沒有作聲;錦兒很機警地,悄悄站了起來,先自溜了回去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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