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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二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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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馬夫人一聽會抄家,心就亂了;一時心事如潮,還無法聽清楚她的話。好半晌,眼中閃現了淚光。 「太太別傷心!是福不是禍,;是禍躲不過。再說,留得青山在,不怕沒柴燒;經過這番挫折,能讓芹官知道,重振家聲,希望在他身上,一發了憤,讀書上進,反倒是塞翁失馬的一件好事。」 「我不是傷心別的。」馬夫人搖搖頭。「只捨不得住了這麼多年的地方。」 「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。太太打起精神來,還有好些事,要跟太太請示呢!」 馬夫人點點頭,想了一下問:「震二奶奶呢?她怎麼不自己來跟我說?」 「因為——,」秋月突然想到,到了這時候,說老實話反而省事,便接下去說道:「震二奶奶覺得有些話,由我來跟太太回,比她自己來說更合適。」 「喔,是那些話。」 「第一,想請太太把棠官也帶了去——」 「這行。也是應該的。」馬夫人說,「我們母子在一起;也該讓他們父子團圓。不過一路上,季姨娘有點兒難對付。」 「季姨娘不走;眼前也不必告訴她。只把棠官帶走,將來讓她知道,太太也不是處處順著她;這裏震二奶奶對付她就容易了。」 「這說得也是。」馬夫人問:「還有呢?」 「還有,」秋月忽然問道:「太太預備帶點甚麼東西?」 這一問將馬夫人問住了;楞了一會說:「不是不能再回來了嗎?」 秋月懂她的意思;也正是怕她有這樣的意思——既然不回來了,不該把自己的東西全帶走?這話不必等她說出來,就要把它攔回去。 「是的。不能再回來,所以要請太太挑一挑,只能帶點要緊東西。」秋月緊接著說:「既說去看老太太的病,當然不能多帶東西,不然露了馬腳;還怕京裏得了消息,更加不好。再者,路上也怕惹了眼出事。」 馬夫人半晌作聲不得,但畢竟說了句:「我懂了。儘量少帶。」她接著又問:「那天走?」 「已看過皇曆了,大後天是宜於長行的好日子。明天先替老太太除靈。」 提到這一層,馬夫人又傷心落淚。這一回秋月不再勸了;因為聽說「外老太太」病重,原該著急。這兩滴眼淚,反容易令人相信,她的匆匆進京,確是為了省親。 「還有件事,」秋月悄悄說道:「太太要真的當作外老太太有病;連芹官面前都不必說破。要說,也得上了路。」 「我明白。」馬夫人說,「我也有件事,要跟你商量;你看春雨是不是也帶了去呢?」 果然不出震二奶奶所料,馬夫人想帶秋月同行。及至秋月老實說了震二奶奶的打算;馬夫人也就只好怏怏而罷。 於是秋月又說:「春雨自然要帶走的;我讓冬雪也跟了去,加上太太屋子裏的人,路上也夠使喚了。」 「冬雪倒也罷了。」馬夫人遲疑了一會說:「春雨,就不必了吧。」 此言一出,秋月大為詫異;回想當初馬夫人何等看重春雨?此刻態度大變,自然是對春雨大為不滿。原因為何,自不能問。 馬夫人卻不等她開口,自己就先明說了,「我看,自從老太太去世,她慢慢兒變了!聽說她常常私自回家;在芹官身上也不像從前那麼在意了。常時還鬧個脾氣甚麼的。如果縱容慣了,將來弄成個尾大,尾大——」 「尾大不掉。」 「對了!弄成個尾大不掉的局面,倒不好了。」馬夫人停了一下,又放低了聲音說:「再說,到了京裏,不比在家;才十三歲的人,弄這麼個人在屋子裏,說起來也不是一件好聽的事。」 秋月默不作聲。馬夫人的話,自然很有道理;但她總覺得非人情之常,春雨如果覺得難堪,定要相從,豈不又生風波?這時候是再也不能惹任何麻煩了。 「怎麼?」馬夫人問,「你覺得我錯了。」 「太太這話說的太重了。」秋月急忙解釋,「我是在想,春雨只怕會傷心。」 「不見得。傷心的只怕是芹官。」 這話含蓄甚深;秋月便問:「太太從哪裏看出來,春雨不會傷心?」 「你不信,你先去探探她的口氣看。眼前不必告訴她,我們母子一去不回來了;只說我想留她看家,反正一兩個月就會回來。」 「是!」秋月深深點頭。 接著便又商量,還要帶那些人?秋月第一個舉薦何謹;因為他懂醫道,路上少不得他。馬夫人深以為然。此外又選了兩個誠實得力,在曹家多年的老人;算起來下人已有十口之多,不能再帶人了。 等辭了出來,秋月復又回到震二奶奶那裏。曹震已經起身,夫婦二人對坐早餐;只見曹震挾了個包子給震二奶奶,看來前嫌盡釋,竟同新婚。秋月看在眼裏,心生感慨;俗語道的是:「家和萬事興」。早能如此,夫婦倆和衷共濟,又何致於落得今天的下場。 「你吃了沒有?」震二奶奶說,「大概還沒有,你坐下來吧。」 「不!我找錦兒一塊吃。」秋月接著交代:「太太那裏說妥了;都照震二奶奶你的意思。我先找錦兒去;一會兒再跟你細回。」 *** 「太太是這麼說的嗎?」 「我騙你幹甚麼?」秋月答說,「我不明白,太太說她不會傷心,這話是打從那兒來的呢?」 「自然有來歷。看樣子太太也知道了。」 「知道甚麼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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