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高陽 > 紅樓夢斷④延陵劍 | 上頁 下頁 | |
一一六 | |
|
|
「不錯,我知道你們這行有這規矩,但要有身分,信用卓著的才行。莫非曹世隆也夠這個資格?」 「震二爺說得是。不過其中有個說法:第一、貴府上的這位少爺,也算是熟人:第二、當得不多,風險有限,不妨通融。」 「當了多少?」 「才五十兩銀子。」 「好!」曹震說道:「請你把那兩口箱子,拿出來看看。」 「拿不出來了;贖走了。」 「贖走了?」曹震大感意外,「多早晚的事?」 「總有一個月了。」 曹震茫然不知所措,細細將整個經過回想了一遍,才找出來一些頭緒,「方掌櫃,」他說:「你們收回的當票,總要存起來吧?」 「也不一定。當頭貴重的才存;不然就銷毀了。」 「即令銷毀,底帳總是有的囉!」 「是的。」 「那麼,方掌櫃,請你查一查,那張當票銷毀了沒有?如果銷毀了,請你取底帳讓我看一看。」曹震緊接著說,「我沒有別的意思,我只是要把這件事弄清楚。我再奉告方掌櫃,我弄清楚了這件事,於寶號也有好處。其中緣故,我亦不必明說;請你相信我就是。」 看他說得很懇切,越使方掌櫃覺得說實話是聰明辦法;於是將原票找了來,擺在曹震面前。 朝奉寫票,是一個師傅傳授;那一筆狂草,另有一工,除卻同行,無人能識。曹震楞住了。 想了一下,只有老實發問:「方掌櫃,這三個甚麼字?」 「不是三個,是兩個字;『蘭記』。」 曹震心頭一震;雖是意料中事,仍不免心潮起伏,幾乎無法自持,定定神說:「典當向來『認票不認人』怎麼會寫上『蘭記』兩字?」 「是注明封條上的名字?不然何以為憑?我說是這兩口箱子;當主說不是,那不就要打官司了?」 「說得不錯。」曹震凝神想了一會又問:「你倒沒有問他,箱子裡是甚麼東西?」 「沒有。」 「照你猜想呢?」 「無從猜起。」方掌櫃笑道:「震二爺你總聽說過,我們這一行的眼睛裡,沒有貴重東西。」 這話驟聽不可解;曹震要想一想才明白,典當怕吃賠帳,預留餘地;好好的金銀器皿,當票上寫成破銅爛鐵。不過,他的話意外之意,也是很明白;暗示那兩口一箱子中所藏之物,非不貴重。 「打擾,打擾!」曹震起身告辭,又留下一句話:「說不定還要來請教。」 出門上車,一路上激動不已;但亦不免疑惑,震二奶奶既然用假當的方式,寄頓財物,何以又贖了回去?是不是寄放在別處;或者曹世隆起了「黑吃棉」的心思,私下吞沒了這兩口箱子。 這些疑問,一直到家都想不透;而目前又有一個疑問,卻必須自己作解答:事情是清楚了,該怎麼辦? 考慮下來,決定直接訴之于馬夫人。到得那裡,遇見秋月;曹震便留住她說:「正好你在這裡,一起商量!」 秋月不知何事;正待動問,馬夫人聽見聲音,隔窗問道: 「是震二爺不是?」 「是震二爺。」 曹震亦接口:「四叔來信。我有事要跟太太回。先讓秋月把四叔的信念給太太聽。」 「好,都進來吧!」 進入堂屋,曹震先請了安;然後取出信來說道:「有件事,很不好。要請太太拿主意。」 馬夫人一怔;曹震已抽出信箋,遞給秋月;她看馬夫人不作聲,便即問說:「太太自己看,還是我念?」 馬夫人識字不多;當即說道:「你念來我聽。」 於是秋月展箋細看;不多幾行,便現憂色,走近馬夫人身邊,低聲說道:「四老爺來信查問,有人在皇上面前參了一本;說咱們家在挪動家財,有兩口箱子擱在利和當。問有這件事沒有?是不是變賣老太太的東西,讓人誤會了?要震二爺趕緊查清楚了,儘快給回信。」 「怎麼會有這樣事?」馬夫人皺著眉說:「老太太的東西跟利和當又有甚麼相干?」 「太太說得是!應該跟利和當不相干;可是我去問過利和當的方掌櫃,確有兩口箱子,是咱家的人送去當的;只當了五十兩銀子,明明是以當為名,寄頓是實。」 這一下馬夫人的神色嚴重了,急急問說:「咱們家的人,是誰?」 「隆官──」 「喔,是他!」馬夫人透口氣,「他當當,怎麼說咱們家挪動家財?還不是胡亂給人扣帽子嗎?」 「我的話還沒有完。這兩口箱子是貼了封條的;封條上的花押是『蘭記』。」 「『蘭記』?」馬夫人睜大了眼問,「你的意思是,你媳婦拿了兩箱東西,讓隆官當在利和?」 「我不敢這麼說。特為來跟太太請示。」 「你問過你媳婦沒有?」 「沒有。」一聽這話,馬夫人明白了,曹震口中道「不敢這麼說」;其實已認定了是他妻子的事,所謂「請示」,無非「告狀」。這件事關係甚重;處理不得當是一場極大的風波。因此,她不肯輕易開口;先得想一想才發話。 「你媳婦的筆跡,你總識得;你認過沒有?」 「我也是這樣想,認一認筆跡就明白了。那知道不行!東西已經贖回來了。」 |
|
|
|
學達書庫(xuoda.com) | |
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