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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一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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說完,搶過桌上一把剪刀,便往喉頭扎了去;踉踉蹌蹌,腳步不正,身子一歪,一剪刀扎在左肩上,頓時仆倒在地。 屋子裏的人,連曹震都大吃一驚;錦兒與秋月都趕了上去扶持,一摸一手血,錦兒便即哭了。 「別哭!」秋月比較沉著,先奪去震二奶奶手中的剪刀;接著用手掩住創口,大聲喊道:「趕快找何大叔!」 這一喊,將擠在門口的嚇傻了的丫頭老媽都驚醒了,有人往外奔,去找何謹;有人往裏走,幫著救護,只聽馬夫人不斷在說:「看看傷勢重不重?傷著骨頭沒有?」一面說,一面跟到裏屋;孤零零地剩下曹震一個人在外面,尷尬又窩囊,心裏不知是何滋味。 在裏屋,解鈕露肩,看震二奶奶的傷勢,幸好不重;但血污淋漓,看著卻很可怕。加以震二奶奶有意做作,閉著眼氣息懨懨的模樣;惹得馬夫人的眼淚又流個不住。 「真要扎在喉嚨上,怎麼得了?」錦兒用責備的語氣說:「不想想,真要出了事,怎麼對得起太太?」 「他逼得我這樣,」震二奶奶也哭著說:「教我有甚麼法子?」 這一來,錦兒哭、秋月也哭;丫頭老媽都受了感染,無不以手背拭眼。在外屋的曹震再也待不住了,一跺腳往外就走;心裏一股氣渴盼發洩,決定等曹世隆來了,先狠狠揍他一頓再說。 回到自己院子剛剛坐定,小丫頭來報,興兒已回;曹震便衝了出去,大聲問道:「隆官呢?」 「逃走了!」 聽得這一聲,曹震就如當頭打下來一個焦雷;目瞪口呆地說不出話來。 「孫鬍子說,看守疏忽了一下,讓隆官溜走了,他還到隆官家去找過,說是臨時有急事到杭州去了。興兒有些氣憤地說:『我看是孫鬍子在搗鬼。』我說:『沒有人不好交代,請你去一趟,當面跟我們家二爺說一聲。』二爺,你知道他怎麼說?」 「怎麼說?」 「他說:『我勸你們家二爺別找麻煩了。鬧開來大家面子不好看。』」 曹震倒抽一口冷氣,明明是買放了;只奇怪曹世隆如此神通廣大,居然片刻之間,能將孫鬍子說服。但轉念細想吳鐸在河房殷勤款待,一再挽留的情形,方始恍然大悟,自己是被人出賣了。 正坐著發楞,錦兒回來了,見了也沒有理他,匆匆到後房去理衣服;震二奶奶的傷處,經何謹敷藥止血,已無大礙,但叮囑以不移動為宜;震二奶奶亦樂得避開丈夫,便決定在馬夫人那裏暫住。身上衣衫,由裏到外,都染了血污;所以錦兒替她來檢替換衣服。 等檢齊打包,攜出外房,曹震已換了個地方,坐在當門的一張椅子上,顯然是有心截堵;錦兒便將衣包放下,開抽斗裝著找東西,等他發話。 「我真不明白,你怎麼會成了她的死黨?尤其是在這件事上頭。」 「甚麼這件事?」錦兒問說。 「還要我說嗎?你們做得出來,我可說不出口。呸!」曹震重重地吐了口唾沫,「醜死了!」 錦兒聽得「你們做得出來」這句話,不免氣惱;但想到曹震也許是有意尋釁,跟他一吵,正好讓他將消退的波瀾又掀了起來,不能不忍一忍。但與震二奶奶涇渭不分,卻無論如何不能甘心。 因此,她冷冷地說:「你可把話說清楚,甚麼『你們、你們』的;你要說我就說我,別扯上二奶奶。」 最後這句話是反話,她真正要說的是:「你要說二奶奶就說二奶奶,別扯上我。」曹震自然明白;但心恨錦兒有意抹殺是非,便故意拿話擠她。 「哼!若非你死護著她;我怎麼會扯上你?莫非你也知道做的事見不得人,所以死撳著,不教掀出來?」 錦兒勃然大怒,恨他明知道她清白無辜,卻以制不住悍妻,遷怒到她頭上;一股怒火有壓不住之勢,但畢竟還是強自抑制了。 「隨便你怎麼說,我自己對得起自己就是了。丈八燈台照得見人家,照不見自己;我勸你自己也好好想一想,如果不是你剪了隆官的靴腰子,叔侄倆一盤混賬,那裏會有今天的風波。」說完,提起衣包,越過曹震身邊,出了房門。 由於她語氣平靜,說得又在理上;曹震想尋釁亦無懈處可擊,竟眼睜睜看著她揚長而去。 一股鬱悶的怒火,無可發洩,曹震在衝動之下,抄起一隻花瓶,對準穿衣鏡;正要出手之時,突然心頭一動——早就打算著要盜用震二奶奶的私房,只為平時總有人在左右,不得其便。同時事後也怕震二奶奶跟他打飢荒;所以那一點「盜心」往往一起即滅;此刻卻是很快地在上升了。 他在想:震二奶奶住在馬夫人那裏;錦兒要在那裏照料,一時不會回來;那班小丫頭看他的臉色可怕,都躲得遠遠地,這不是絕好的一個機會? 至於事後,「哼!」他在心裏冷笑,「你不跟我打飢荒,我還找你的碴兒呢!怕甚麼!」 主意打定,氣惱便能暫時丟開了;坐下來想喝茶,叫小丫頭倒了茶,上手連熱氣都沒有,自然生氣,但立即想到,正好借故嚇阻,以防讓她們撞破。 想到做到,當下將眼一瞪,將茶杯使勁往地下一摔;聲音極大,連走廊的小丫頭都嚇得一哆嗦。 「混賬東西!多冷的天,拿涼了的茶來我喝,你有腦子沒有?」 那小丫頭臉都嚇白了;囁嚅著說:「我,我再去倒!」 曹震氣鼓鼓地不理;小丫頭重新倒了茶來,找同伴將碎瓷片及水漬都收拾乾淨。有一個不小心,滑了一跤,這回是讓曹震嚇了一跳。 「都替我滾!」他大吼著,「別惹我生氣。」 等小丫頭走光,他喝著茶把氣平了下來,然後起身去找鑰匙——震二奶奶床後有口箱子專貯緊要東西,但卻不知從那裏去找開箱子的鑰匙? 信手開了幾個抽斗,最後打開鏡箱;視線觸處,不由得心頭狂喜,一把繫著紅頭繩的鑰匙,赫然在目,正是他要找的那一把。 這時天色將暮,小丫頭怕他,不敢來掌燈;他想了想,不要燈也好,摸索著到床後去開了箱子,伸手探索,摸到首飾箱便捧了出來;花梨木匣子上有一把防君子不能防小人的小鎖;曹震使勁一扭,就把它扭開了。 打開一看,珠翠滿目,還有三個存摺,一個八萬多,其餘兩個三萬,這就快十五萬了,可是,圖章呢? 失望之餘,逼得他橫起心來,索性一不做;二不休,來個「席捲」。當下找了塊包袱,放在床上,將首飾連存摺往上一倒,捲成一長條,擱在旁邊,先處理那個首飾盒。 這有兩個辦法,一個是把空盒子擺回去;一個是乾脆將空盒子藏在不易發覺的地方。若取後者,一旦發覺,震二奶奶會疑心遭了外賊;倘用前法,那就等於明告,是他幹的好事,因為除了他以外,還有誰能這麼從從容容地取走了東西,還將空盒擺回箱中? 兩相比較,自然是棄盒一法,對他有利;但那一來,所有執役的下人,都有嫌疑,尤其是有一兩個手腳不甚乾淨,讓震二奶奶狠狠揍過一頓的小丫頭,必然大遭其殃。這件事做得本欠光明,再貽禍他人,惹得大家痛罵,將來怎麼做人? 轉念到此,他毫不考慮地將扭壞了的那把小鎖,往首飾盒中一丟;蓋上盒蓋,放回原處;鎖好了箱子,鑰匙亦仍舊放在鏡箱之中。 接著便是撈起皮袍下襬,將那捲成長條的包裹,繫在袴腰上;將皮袍放了下來,誰也看不出來他不止於「腰纏十萬貫」。 *** 由於興兒先來通知,張五福揣了他妻子給他的十兩銀子,上賭場去過夜;賽觀音央興兒去辦來酒肴,生得旺旺的一個火盆,靜候曹震來幽會。 「你先回去。」曹震一到便囑咐興兒,「明兒上午來接我;留神多打聽打聽,明兒告訴我。」 興兒答應著走了;賽觀音便先替他卸馬褂。屋子小,火盆大,連皮袍都不用穿。 但曹震卻不肯脫。 「不忙!我先問你一句話;我想給五福幾百兩銀子,讓他寫張休書給你。你的意思怎麼樣?」 「那要先問你的意思怎麼樣?」 「我替你買座房,買兩個丫頭,另外給你幾千銀子,動息不動本,每個月的開銷也夠了。」曹震又說,「只要你肚子爭氣,能替我生一個,那怕是女孩,我也就可以接你回去了。」 賽觀音想了一下問道:「你這話是真是假?」 「自然是真的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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