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學達書庫 > 高陽 > 延陵劍 | 上頁 下頁
一〇三


  他的抱負是讓天下百姓都能安居樂業。闤闠不驚,才能安居;輕徭薄賦,才能樂業,因此,他所著重的兩項要政是:捕盜與肅貪;當然,更重要的是斥退疲軟不謹的官吏;獎進清勤幹練的人才。

  皇帝對於用人,除了部院大臣、督撫監司,以及武官的將軍、都統、提鎮以外,比較不關緊要的差缺,都要問一問怡親王胤祥;不過怡親王亦很謹慎,徇私庇隱,不敢過分。就因為如此,當皇帝出示范時繹的密奏以後,怡親王即不便替曹頫講話了。

  江南三織道,高斌是新任;孫文成年邁力衰,早就決定要調動的;這一下,連曹頫的差使亦不保,而且還麻煩。

  銀魚紫蟹的火鍋,正吃得熱鬧時,門上送來一封信,卻不是送給主人朱實的——內務府總管尚志舜,有封信給曹頫,送到曹頎家;由於信封上標著核桃大的一個「急」字,所以曹頎特為派人送到朱家,轉給曹頫。

  「尚老七要我馬上去一趟。」曹頫將信遞給朱實,「好在很近,我去走一遭再回來。」

  信只寥寥兩行:「乞即顧我一談。竚候。」語氣卻很緊急;朱實便不攔他,只說:「我也是『竚候』。」

  「我一定回來。」

  回來是回來了,而且很快;因為尚志舜的住宅,距離朱家只得兩條胡同。但是,曹頫的臉色卻不很好。

  「有個消息很奇特,說我家有人拿財物暗中寄頓他處,尚老七私下告訴我,說怡王把案子交給莊王了。」

  朱實詫異而疑惑,「甚麼案子?」他問,「是不是有人參了一本?」

  「不知道。」曹頫答說,「我問尚老七,他也說不上來;我已經託他去打聽了。」他又問:「你在府裏聽到了甚麼沒有?」

  「一無所聞。如果有這樣的消息,我當然馬上就會通知。」

  「這,這就有點奇怪了。」曹頫想了一會又問:「你今天下午跟郡王見了面沒有?」

  「沒有。」

  「那也許還來不及告訴你。」曹頫臉上稍見寬舒了,「明天請你替我問一問。」

  「是的。我明天一進府就去見郡王。」

  郡王就是平郡王福彭;他在內廷行走,跟怡親王每天都在朝房中見得到面。若有跟曹頫相關的事,要辦理、要注意;怡親王常會要當面告訴平郡王。這一回尚志舜所傳來的消息,怡親王不會不知道;而竟不告平郡王,直接交給管理內務府的莊親王,事情就顯得有些蹊蹺了!

  曹頫始而不安,原因在此。但聽說朱實跟平郡王下午不曾見面,便設想著平郡王亦知其事,只是來不及告訴朱實,託他轉達;照此看來,不是甚麼太嚴重的事,否則一定會即時找朱實去交代。

  朱實也是這樣想,但結論不同。

  他相信平郡王不知道;換句話說,怡親王並沒有告訴平郡王。這是為甚麼呢?可能案情嚴重,需要保密;甚至是皇帝格外叮囑,不可洩漏,所以才不告平郡王而逕交莊親王查辦。

  話雖如此,卻不敢將他的想法說出來,免得增添曹頫的憂慮。不過會不會有暗中轉移財物的事,卻不妨談一談。

  「誰會做這種事呢?」

  「我想不出來。」曹頫苦笑著說,「舍間的情形,老兄總也有所知;反正小妾是絕不敢的。」

  「通聲呢?」

  「他也不會。」曹頫答說,「他常鬧虧空,根本就無財物可移。」

  「這就不要緊了!閨閣私房,授受移轉,畢竟與公家之事無涉。」朱實安慰曹頫,「請放心,不會有甚麼大不了的事。」

  聽得他這麼說,曹頫心又寬了些;酒興也好了些,仍算是盡歡而散。

  送走客人,回到上房;少不得要跟碧文談這個意外消息,「照你看,」朱實問說:「誰會幹這麼一件事?」

  「季姨娘不敢;她也可憐巴巴地,根本沒有甚麼東西。除了震二奶奶再沒有別人!可是,」碧文又疑惑,「她好端端又為甚麼挪兩口箱子出去呢?其中恐怕有誤會。」

  「有誤會!甚麼誤會。」

  「老太太留下來好些東西,原說了歸芹官的;上次太福晉說要置祭田,必是拿些東西去變賣,讓人瞧著彷彿在逃產。」

  「對!一定是這麼回事!」朱實有譽妻癖,此時便又誇獎了:「到底是你,看得準、料得透——」

  「好了,又鬧得我一身雞皮疙瘩。」碧文笑著打斷;隨又憂形於色:「四老爺虧空著公款;有這個誤會可是大告不妙!你得好好兒費點心思在這件事上頭。」

  「曹家的事,我有那件不盡心的。睡吧,丑正叫醒我;我得趕在郡王上朝以前,跟他見面。」

  平時朱實都是辰卯之間才到平郡王府,倘有要公趕辦,總是宿在府裏;似此半夜起身,摸黑出門的情形,極其罕見。

  碧文叫丫頭到門房去關照老劉,通知車伕寅正伺候。又怕自己睡得失曉,誤了時辰;索性不睡,一個人在燈下,用牙牌消磨時間,磨到自鳴鐘打兩下,喚醒朱實,照料他漱洗。

  「怎麼?」朱實看她殘妝未卸,詫異地問道:「你還沒有睡過?」

  「這一睡下去,這會兒那裏醒得來?索性不睡,倒也省事。」

  「這麼冷的天——」

  「這麼旺的火盆,冷甚麼!倒是你;這會兒外頭滴水成冰,你把郡王送你的那件大毛袍子穿了去。」碧文又說:「五更雞上燉著一小鍋鴨粥;我再替你燙一盅酒喝,肚子一暖就不怕了。」

  這日常的溫柔體貼,在朱實自覺有南面王不易之樂;飲水思源,越發關切曹頫的前程。心中尋思,此刻要從壞處去打算,才是萬全之計;案子在莊親王手裏,得怎麼走一條路子,通得到莊王那裏?

  「來吧!」碧文掀開門簾招呼。

  朱實走到外屋,只見燒著熊熊一盆火;燒酒、鴨粥、包子、羊羔、魚乾、肉脯,還有下粥的醬菜,把桌子都擺滿了。

  「何用這麼多吃食。」朱實攏著她的肩說:「你也喝兩杯,稍為有些酒意上床,再舒服不過。」

  碧文點點頭,叫丫頭又添來一副杯筷;打橫坐了下來問說:「平郡王是甚麼時候進宮?」

  「總在卯時。夏天卯前;冬天卯後。」

  「那還早,你可以慢慢兒吃。」說著,揭開方瓷罐的蓋子;坐在圓孔中的薄胎酒杯,為瓷罐中的滾水燙得酒都在冒熱汽了。

  朱實喝了一口,挾一塊羊羔放在口中,一面咀嚼,一面自語:「不要緊,有路子!」

  「你在說甚麼呀?說四老爺的事?」

  「對了!這件案子,怡王已經交給莊王;我想起一個人,在莊王面前說話一定靈。只要莊王肯通融,事情就不要緊了。」

  「那當然,怡親王、平郡王、再加上一個莊親王,還照應不了一個七品官兒的江寧織造?」碧文問道:「你想起的那個人是誰?」

  「四阿哥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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