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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四


  錦兒將信接了過來,揣入懷中;「明天一早送去好了。」她說,「四老爺也許不能回來過年的話,這會兒告訴季姨娘,不是害她一夜睡不著覺?」

  「也好。隨便你。」曹震忽然向春雨說道:「來!來!你們坐下來,陪我喝一杯。我心裏煩得很。」

  聽這一說,春雨便看錦兒;錦兒便以眼色示意,且敷衍他一回。於是添了杯筷,春雨與錦兒都坐了下來。

  「四老爺為甚麼不能回來過年?」錦兒問說。

  「不是告訴你了嗎?有公事。」

  「看你的神氣,不像是為了公事。」

  「當然是公事。不過不是好事而已。」曹震不耐煩地說:「你別問了。越問我越煩。」

  「震二爺,」春雨便舉杯說道:「我可不會喝酒;你請寬飲一杯,一醉解千愁。」

  「好個一醉解千愁!」曹震舉杯一仰脖子,乾了酒還照一照杯。

  「多謝震二爺賞臉。不過話是這麼說,醉了總不好;慢慢兒喝吧!」春雨又說:「四老爺如果不回來,震二爺年下可得好好忙一陣子;幸虧內裏有震二奶奶。家和萬事興,震二爺你肯聽我的勸,我再敬你一杯。這回是我乾;你請隨意。」

  「不必,不必!我知道你不能喝急酒;慢慢喝。」說著,他舉杯啜飲了一口,轉臉跟芹官去說話。

  這明明是不願聽春雨的勸;她訕訕地覺得好沒意思,自嘲似地向錦兒說:「我真是『丈八燈台照不見自己』,自以為臉子多大似地。」

  「我們這位二爺,」錦兒也借題發揮,「只會鬧脾氣,不肯聽人勸;鬧起脾氣來,連大局都不顧。」

  於是芹官也擱下信接著說道:「四叔在京裏只怕有麻煩;倘或知道家裏也不和,愁上加愁,急出病來,可是件不得了的事。」

  三個人都是旁敲側擊,為他們夫婦勸和;曹震心想,真個決裂,就算自己理上站得住,無奈時機不巧,不會有人同情。那時騎虎難下,說不定又搞得灰頭土臉。

  但好容易抓住這麼一個機會,而且順風旗也扯起來了;就此不聲不響地收篷落帆,卻也於心不甘。反覆思量,竟無善策;鬱悶難解之餘,不由得嘆了口無聲的氣。

  其時芹官跟錦兒臉湊在一起交談,聲音極低;不過春雨可以猜想得到,一定是芹官託錦兒向震二奶奶致意,不必多管。倒是曹震臉上的陰晴變化,值得留心;看他萬般無奈,黯然微喟,倒有七八分猜到他心裏了。

  「你,」曹震在錦兒肩頭拍了兩下,等她回過臉來才關照:「明兒到季姨娘那裏去一趟,裝作不經意地,打聽打聽四老爺的信裏,可提到甚麼沒有?」

  「這不用向季姨娘打聽,我問夏雲就是了。」錦兒又說,「四老爺不會在給她們娘兒倆的信裏說公事的。」

  「說得也不錯,不過還是得弄明白了,才能放心。我最怕季姨娘哭哭啼啼地,跟我來嚕囌。」

  「原來你也怕麻煩!」錦兒白了他一眼,「那又幹嘛處處替自己找麻煩?」

  曹震不作聲;臉上卻有些掛不住的模樣;芹官深恐他們當面吵嘴,便向春雨說道:「咱們也該走了。」

  「對了!明兒還要上學。」

  錦兒還想留他,聽春雨這一說,不便耽誤他的工夫;但因還有幾句話沒有談完,便即說道:「我送你們下去。」

  「你還回來不回來?」芹官立即接口,「如果你還回來,不妨陪我走一走;不然,就不必客氣了。」

  「當然回來。」春雨搶著說道,「這裏桌子還沒有收呢!」

  於是小丫頭燃燈照路,錦兒陪著芹官一路走,一路仍是小聲交談;他們走得極慢,在後面的春雨便索性停下來,有幾句話跟曹震說。

  「震二爺,我是替芹官求你,能不能賞他一個面子,讓他跟太太去說:給你們公母倆勸和。」她不容曹震有所表示,緊接著說,「憑良心說,震二奶奶是太剛強了一點兒;當然要請她讓讓步。震二爺若是有甚麼話,可以交代我,作為太太意思,震二奶奶不能不聽。」

  曹震心中一動;凝神想一想:不錯啊!既然鬧不起來,何妨見好就收?難得占一回上風,真應該好好利用。

  「震二爺知道的,芹官看震二奶奶,不是嫂子,是姊姊;震二爺就看在兄弟的面上,跟震二奶奶講了和吧!」

  聽得這話,曹震倒有些感動,脫口說道:「好吧!等我好好想一想,明兒讓錦兒跟你去說。」

  「是!」春雨格外叮囑,「震二爺只說,芹官想勸和;對震二奶奶有甚麼話,作為你自己的意思。反正,咱們心照不宣就是。」

  「我明白,多謝你費心。」

  「震二爺這話可不敢當。我也是為芹官;他為了你們公母倆不和,愁得都睡不著覺。」

  「你告訴他,」曹震不假思索地答說,「就為了今天京裏這一封信,我不能不顧大局。不過和得下來、和不下來,要看人家了。」

  春雨看芹官與錦兒在下階梯之處等候,便匆匆說一句:「只要彼此讓一步,一定和得下來。」然後急急趕了上去,伴著芹官回雙芝仙館。

  這時曹震已經想停當了,等錦兒回來便提出要求:「你今兒晚上別回去;咱們好好聊一聊。」

  「不!你枕頭上的味兒我受不了。」

  「怎麼?」曹震笑道:「枕頭上有酸味兒?」

  「對了,酸味兒。」錦兒沉著臉著說:「你少跟我來這一套!總說人家愛喝醋;不想想你自己的行為。也不過一個人在這裏住了兩三天,就熬不住了;不管腥的臭的,拉了來就是。」

  看錦兒動了氣,曹震不敢再多說;只低聲下氣地問:「那麼,陪我在這裏坐一會,行不行?」

  「那倒可以。」錦兒大馬金刀地在圈椅上坐了下來:「你有話就說吧!」

  「春雨告訴我,芹官想給我們勸和。這件事我得跟你商量。」

  「芹官想勸和?他怎麼沒有跟我說?」錦兒旋即省悟,「必是春雨的意思。不過也一樣,她不比我;她可以替芹官作主。」

  話中有刺,曹震益發小心地說:「我不是也在跟你商量;請你替我作主嗎?」

  「豈敢,豈敢!」錦兒的不快消失了,「既然人家有這番好意,當然不能不領。就不知道他是怎麼個勸法?」

  「我想,他總是跟太太去說,請太太出面。」

  「太太已經勸過一回了;你給她來個陽奉陰違。這回還肯出面嗎?」

  「是芹官去說,太太怎麼不肯?」

  「也要你肯聽話才行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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