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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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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二爺進來過了。」錦兒將剛才發生的情形說了一遍,道明發楞的緣故,「我不懂他是甚麼意思。」 「他算來應過卯了。」震二奶奶也將馬夫人喚了曹震進去,跟他所說的話,告訴了錦兒,「原說要會了客才來的;那知他耍了這麼一手。算了!夫婦做到這種地步,還有甚麼意味?」 錦兒無言相慰,事實上她亦有滿腔幽怨,需要人安慰,因而不自覺地嘆了口氣。 「打起精神來!」震二奶奶始終不服輸,低聲說道:「前天隆官回事;我在賬單裏頭夾了一張條子給他,讓他到那裏去避一避。今天他打發人送來一個拜盒;是我託他去重鑲的四個寶石戒指,裏面有這麼一張紙。」 從震二奶奶手裏接過曹世隆所寫的字條,上面只有八個字:「節後去揚州,下月回。」 「撕了吧!這種條子留著幹甚麼?」錦兒將字條撕碎,搓成一團,丟在痰盂裏。 「過節還有六天。過了這六天;你看我,好好來治那幾個東西。」 「我看,」錦兒說道:「季姨娘這回倒是——」 「你別太天真了。知人知面不知心;何況她又是出了名喜歡攪是非的。」 「至少,夏雲不是不知道輕重的人。」 「那也得看,」震二奶奶想了一下說:「看他回頭還來不來。如果真的不進來;你去一趟。」 「我去?」 「對了。」震二奶奶說,「倒要看看,到底是安著甚麼心?」 錦兒不甚情願,「我沒有那麼賤。他到裏頭不進來,我為甚麼要到外頭去?」她說,「讓人瞧在眼裏,倒像我多稀罕他似地。」 這話具有多種意味,一種是對震二奶奶利用她,表示抗議;一種是拿來堵震二奶奶的口,「是你自己叫我去的;明天別又說些酸溜溜的話。」再有一種便是以退為進,有所要挾。 震二奶奶確是在利用錦兒,少不得好言相勸,「沒有人會說閒話。」她說:「儘管他不對;咱們守住咱們的道理,沒有人會笑你。」 錦兒遲疑了一會,才說一句:「好吧!我就去一趟。不過,我可不能偷偷兒地去。」 「怎麼?」震二奶奶笑道:「怎麼叫偷偷兒地去?莫非還要他給你下張帖子;拿轎子來接了你去。」 「誰稀罕他下帖子?他要我去,我才不去吶——」 「我知道,我知道。」震二奶奶趕緊說道:「是為我。」 她說到這話,錦兒就不必表白了;想了一下說:「白天,他那裏人來人往,我怎麼能去?」 「自然是晚上去。」 「那得先叫人通知他。」錦兒又說,「還得找個題目。」 「題目容易找,天涼了;說給他去換褥子鋪蓋。」震二奶奶又說:「先叫人去通知一聲,也使得。」 於是,叫人將興兒去喚了來,由震二奶奶親自交代,晚飯以後,錦兒去替「二爺」換寢具;另外還有話說。 「要說些甚麼呢?」 「看情形。總而言之,看他心裏想些甚麼;打算要做些甚麼?」 「那可不是三言兩語的事。」 「當然囉,既然去了,就得跟他多聊聊;如果晚了,你就陪他睡好了。」 「我可不幹!送上門去陪他,把我當成甚麼人了。」 「好,好,隨你!你多早晚回來都不要緊;我叫人等門。」 有了這幾句話,錦兒便大大方方地打扮了一番;到得月亮上來,帶著兩個小丫頭,打著燈籠,出了中門,由在那裏的興兒領路,來到曹震的宿處。 曹震是住在西園的假山上,沿著靠壁的雨廊拾級而上;向東三楹精舍,懸一方小匾,題名「鑑心山房」;前面極大的一片露台,左右兩樹丹桂,開得正盛;西風過處,老遠就聞到了香味。此時月亮已經上來了;但屋子裏卻點著明晃晃的巨燭,棋聲丁丁,錦兒從窗戶中望進去,只見曹震正聚精會神地在打譜。 於是她先咳嗽一聲,等曹震抬起頭來,才平靜地說:「你倒風雅起來了。」 「為等你,消磨辰光;不然我就跟林師爺他們一塊玩去了。」曹震問道:「你怎麼想起來,要來替我鋪床?」 「是二奶奶叫我來的。」 「哼!」曹震哼了下,「她倒還記得我?」 「你不也記得她嗎?」錦兒針鋒相對地,「不然也不會進來。」 「那是敷衍太太的面子。」 錦兒發覺話不投機,便不作聲;指揮小丫頭進裏間臥室替曹震在床上添了一床褥子,換上乾淨被套,卻聞見枕頭上有桂花油的味道。 事完回到外間,曹震頭也不抬地依舊在打譜。這種冷淡的樣子,使得錦兒心裏光火;便冷冷說道:「我不該來自討沒趣的;反正有人侍候,何必來做討厭人?早該迴避的!」 「你說甚麼?」曹震這時才抬眼看著她問:「你迴避誰?」 「哼!若要人不知,除非己莫為,你以為我沒有長鼻子?」 「桂花開得這麼盛,沒有長鼻子的人,也聞得出來。」曹震問道:「這又怎麼了?」 聽他話中有漏洞,錦兒捉住了不放;「你怎麼知道我是指桂花的味兒?」她說,「不但有桂花,還有桂花油。這又怎麼說?」 曹震不辯也不賴,「怎麼了?」他問:「你到底是來看我;還是來跟我抬槓?」 「本是來看你;這會兒要跟你抬槓。看你這樣子,明明是討厭我!我走。」說著,她抓了一把棋子,往棋盤灑了去。 「喔,」曹震陪笑道:「原來你是為這個不高興!那你就誤會了;我心思在一著要緊棋上,沒有聽見你的聲音。來,來,咱們外面賞月。」接著便喊:「興兒!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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