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高陽 > 紅樓夢斷④延陵劍 | 上頁 下頁 | |
八九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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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張五嫂,你是怎麼回事?老實說,這件事如果不是我從中極力調停,只怕連你家張五哥都會落個灰頭土臉。季姨娘做事顧前不顧後;你家也是織造衙門的機戶,莫非沒有聽說過?再說,這件事季姨娘半點錯處都沒有,話到那裡都說得響;如今寧願委屈,也是顧念著你。你如果連這點起碼要做的事都不肯做;那可是沒有法兒了,只有原原本本告訴震二奶奶,聽憑她怎麼料理,反正季姨娘總是有了交代了。」 「夏雲姑娘,夏雲姑娘,你別生氣!」賽觀音急忙低聲下氣地說:「我那裡會不知道你跟季姨娘是在照應我。實在,實在──咳,一言難盡!你是姑娘家,有些話我不便跟你說;說了,你也未必懂。總而言之,言而總之;我錯,無垢錯,季姨娘總不錯,我對不起季姨娘,一定得想法子,不能讓震二奶奶誤會季姨娘。夏雲姑娘,這是我心裡的話。」 「原就是為了『不讓震二奶奶誤會季姨娘這句話』,你知道就好。」夏雲又問:「你倒是預備想個甚麼法子,不妨說一說。」 「一定有法子!這會兒我還說不上來。」賽觀音突然心中一動;凝神靜想了一會,聲音變得興奮而有把握了,「夏雲姑娘,一定有法子。你回去告訴季姨娘,請她放心好了。」 夏雲不知道她葫蘆裡賣的甚麼藥;但她的語氣,為她帶來了信心,不過仍舊要提醒她:「你有法子也要辦得快。萬一震二奶奶先來問季姨娘,豈不是啞巴吃官司,有口難辯?」 「這話說得是!我今天就辦。」賽觀音又加了一句:「反正,一定對得起季姨娘就是了。」話已說到頭了,再言無益;夏雲只說一句:「我跟季姨娘等著聽好消息。」隨即告辭;自己到巷口茶館找著何謹,一起回家。 * * * 張五福自然也回家了;賽觀音叮囑他立即去找曹震的小廝興兒;約他來吃宵夜。 「這是幹嘛?」張五福說:「有事我告訴他好了。」 「你別管!只把他找來就是。」 張五福知道多說無用,乖乖兒地去找到興兒來,訂了宵夜之約,回來上覆閫命。 到得起更時分,興兒施施然而來;賽觀音已燉好一個一品鍋在等著了。興兒聞見香味,咽了兩口唾沫問道:「五嬸兒,無功不受祿;你先說,要我幹甚麼?說明白了,我吃得才安心。」 「沒事!明天三伏;『頭伏火腿二伏雞,三伏吃只金銀蹄』。我家就兩口子,這個一品鍋吃不了,壞了可惜;特意邀你來敘敘。就算有事托你,也一定是你辦得了的;你儘管放量吃,只別喝得人事不知。」 「不會,不會。」興兒坐了下來;由張五福陪著,據案大嚼。 到得二更天,一品鍋只剩了骨頭和湯了;興兒起身抹抹嘴,一面打飽膈;一面向裡面喊道:「五嬸兒,我可吃飽了要走了;有事快說吧!」 「不忙!」賽觀音提著個瓦罐出來,向她丈夫說道:「去巷口提一罐酸梅湯回來;那玩意醒酒最好。」 張五福如言照辦;興兒也明白,這是賽觀音特意調虎離山,所以等張五福出了門才開口。 「五嬸兒,這會就咱們兩個人了,有話你說吧!」 「你坐!」賽觀音說,「我跟你娘從前最好,你總知道。」 「知道。怎麼不知道。」 「你知道,我跟你說實話,我可沒有拿你當外人。我問你的話,你如果願意告訴我,當然最好;不願意告訴我,也不要緊,不過你可不能跟別人;連你五叔在內,都別告訴他。你能不能答應我這話?」 「行!」興兒毫不遲疑地答說。 「我倒問你,你家二奶奶跟隆官的事,你知道不知道?」賽觀音緊接著說:「月光菩薩在上,咱們倆今晚上的話,誰也別告訴誰;如若不然,叫他不得好死。」 興兒略一遲疑,方始回答:「我也是聽說,不知道真假。」 「你怎麼聽說了?」 「聽說隆官有一處地方;專為他跟二奶奶見面預備的。」 「你知道不知道那地方?」 「不知道。」興兒很快地回答。 「能不能──」話說半句賽觀音突然停住,往裡就走,等她回出來時,手裡多了個手巾包,「這個,」她說,「帶給你媳婦。」 「幹嘛呀!五嬸兒還客氣?」 「不是客氣。」賽觀音又說,「可也不是買你的話。我想這個地方你也未必會知道;甚至於連打聽都沒法兒打聽。為甚麼呢?隆官第一個要瞞的就是你。」 「我實在不知道。」興兒的神情有些著急,彷佛怕賽觀音對他誤會似地,「五嬸兒,你是我媽的朋友,我不能跟你說瞎話。」 「你別急、你別急!我知道。」賽觀音撫慰地拍拍他的肩,「不過,我如果托你一件事,你能辦得到的,肯不肯幫我的忙?」 「那還用說。」 「那我就說了,你能不能悄悄兒把震二爺替我約來?」 「別的都好辦。唯獨──」興兒苦笑著說,「有點難。」 「難?你是怕震二奶奶知道?」 「正就是為這個。」興兒答說,「震二奶奶另外派了密探,跟著震二爺,一舉一動;震二奶奶都知道。」 「震二爺自己要來,你還能攔住他不許。」賽觀音說,「你不肯幫忙就是了。」 「絕不是!」興兒急忙分辯,「其中另有個緣故;震二奶奶交代過,我跟震二爺去了那裡,回去都得跟她報。不然,我就甭想再在府裡待了。五嬸兒,你倒想,震二爺到你這兒來,我當然瞞著不說;可是萬一有密探跟她一報,問起我來我怎麼說?」 賽觀音點點頭:「倒是我錯怪你了。」她想一會說:「這樣,你跟震二爺說,明兒晚上,最好晚一點兒,更深人靜,讓他一個人神不知,鬼不覺地摸了來;叫他晚上別喝酒,要喝酒到我這兒來喝,因為我有要緊話跟他說,非讓他清醒白醒不可。」 興兒想了一下問道:「五嬸兒,你的意思是,我不必跟了來,就沒我的事了。是不是?」 「對了!就是這個意思。」賽觀音又說,「你如果仍舊覺得為難,把難處說出來,咱們再商量。」 興兒考慮了一會,覺得這樣做法,足可脫卻干係;便點點頭,表示承諾,卻又問道:「五嬸兒,你是甚麼要緊話?」 「到時倒你就知道了。」 興兒還待再問,只見張五福已經進門,便住口不語;喝了一大碗酸梅湯,起身道謝。 「這算得了甚麼!你要有空儘管來;我還有幾樣拿手菜,做來請你吃。只別忘了我托你的事就是了。」 「不會!怎麼個情形,我明天下午來給你回答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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