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高陽 > 紅樓夢斷④延陵劍 | 上頁 下頁 | |
七九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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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是的。」賽觀音老實答道,「見了她不能不理;弄得不巧,讓她說我幾句,我又不能還口。」 「不會,不會!」孫鬍子說,「你見了她不理亦可以;她也絕不敢說你。就算說了你,你冷笑一聲,不必睬她;以後自會有讓你痛快讓她怕你的日子。」 「這──」賽觀音聽出話中有因;她也是厲害腳色,當時便說:「孫大爺,你跟我痛痛快快說明白,我馬上就去;不說明白,諸事免談。」 「好吧!我跟你說一半;震二奶奶約了姘頭在甘露庵睡覺。你懂了吧?」 賽觀音大為興奮,急急追問:「真的?」 「我騙你幹嘛?去吧!」 「走!」 賽觀音腰板一硬,前胸自然突出;時值盛夏,衣衫單薄,益顯得雙峰隆然。孫鬍子心中一動,便又問道:「張五嫂,我挑你發一筆財,你怎麼謝我?」 「那,只有好好做兩個菜,請孫大爺喝一盅。」 「好,好!一定來叨擾;菜不必多,點心不可少。」 「孫大爺愛吃甚麼點心?」 「肉包子。」孫鬍子伸出兩指:「兩個就夠了。」說罷哈哈大笑。 「啐!」賽觀音扭頭就走。 【十二】 一進庵門,賽觀音便生疑問。六月十八已經很熱鬧了,震二奶奶與她的「姘頭」在何處可以「睡覺」。及至燒過香,四處隨喜,疑問更甚;以震二奶奶在曹家的身分,到甘露庵來燒香,自然丫頭老媽一大群跟著,為何一個不見。 也許還早,且等等再說。這樣想著,便在孫鬍子指定的那間禪房中閑坐;好在她生得白淨的一張俏臉,令人樂於親近,所以夾在一班官宦家的太太、小姐之間,居然談笑自如。正談得起勁時,有人走來問道:「你是張五嫂吧?」 賽觀音對這個著撒腳袴,梳長辮子,體態輕盈,浮著甜笑的女郎,似曾相識,就是想不起在那裡見過;當時站起來答說:「不敢當。姊姊是那個府上的?」 「你先別問;只說你是不是張五嫂?」 「是的。我夫家姓張。」 「那就不錯了。你請過來吧!」 領她去到另一頭,賽觀音想起來了,她是曹家的丫頭;因為季姨娘是她認識的。 「唷!季姨娘,一向好!」說著,張五嫂福了一福。 「不敢當,不敢當。」季姨娘拉著她的手,親熱地說:「好兩年不見你,仍舊是那樣子,一點都不顯老。」 彼此謙讓了一會,方始並排坐定,賽觀音自然要問起「這位姐姐」;季姨娘立刻就像臉上飛了金似地,得意非凡。 「她是我們老太太在世的時節,頂得力的一個人;如今是來幫我,她叫夏雲。」 「唷!」賽觀音頓時肅然起敬,「我聽多少人說過,老太太面前春夏秋冬四位姑娘,才貌雙全,而且知書識字,差不多官宦人家的小姐,都及不上。怪道好面熟,是那年老太太生日,遠遠望見過的。」說著,便去拉夏雲的手,嘖嘖稱讚:「好人才!」 夏雲矜持地微笑著;然後輕輕掙脫了賽觀音的手,取出隨帶的旱煙袋,裝好一袋煙,拿手絹擦了煙嘴,遞向季姨娘。 「先讓客!」 「謝謝,謝謝,我不會。」賽觀音趕緊接口,「你老請。」 趁夏雲替季姨娘一燃煙的那刻;賽觀音的心裡在想,只怕是弄錯了,說曹府有女眷來燒香,大概就是季姨娘。這話倒不妨問一問。 「今天季姨娘是一個人來的?」 「怎麼是一個人?」季姨娘手一指,「有夏雲陪我。」 「不是。我是說,可有別位;像二太太。」 「二太太是『大教』,怎麼會來燒觀世音的香。」 「喔,真的。」賽觀音笑道,「我倒忘記了。」 夏雲心思靈敏,此時已經想到,賽觀音必是顧慮著震二奶奶;怕撞見了不好意思。為了讓她寬心,不妨告訴她一句話。 「震二奶奶本也要來燒香的,只為這幾天府裡格外忙,已經說過了,今年不到甘露庵來燒香;只在自家佛堂裡替菩薩多磕幾個頭。」 一個說,一面注意賽觀音的表情;非常奇怪地,預期會有輕鬆的神色不曾出現,而且臉上有明顯的失望。 因此,她便加了幾分注意,要聽賽觀音如何作答;不巧的是季姨娘先搶著開了口。 「我本來也不想來的,敬佛在那裡都一樣;是這裡的知客師無垢師太,說『震二奶奶不來,你一定要來。曹府上是甘露庵的護法,沒有人來,面子上不好看。』卻不過情,我才來了。」季姨娘笑道:「誰知遇見你,總算沒有白來。」 「我也是!遇見季姨娘,心裡不知道怎麼歡喜。少爺想必長得挺高了?」 「多虧得她。」季姨娘又指夏雲:「現在是她;從前是碧文。我總算運氣不錯,遇見的都是投緣的好幫手。」 「這是季姨娘的福氣;將來還有享少爺的福呢!」賽觀音忽然感慨地說,「別樣都是假的;只有兒女是真的。」 她是因為自己不曾生育而興感;季姨娘卻誤會了,以為她在說震二奶奶,「是啊!你看我們這個,」她伸兩指示意,「如今神氣老來苦!夫婦不和,又無子息,做人還有甚麼意思?」 賽觀音正要打聽震二奶奶,難得季姨娘自己提起,便因話問話:「照說,她應該來燒香;甘露庵的送子觀音靈驗,大家都知道的。」 「誰知道呢!」季姨娘說,「反正她諸事方便,想到要來就來;不比我們出一趟門,先要通知外頭,派轎夫、派跟的人,麻煩多多。」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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