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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八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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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何大叔回頭要來換字畫;我找他陪了你去。」秋月又說,「只有他老成靠得住。」 於是夏雲回去梳洗好了,吃了早飯,換了衣服,復又來到萱榮堂;何謹已經在等著了。 「你來,」秋月將她拉到一邊說道:「我只跟何大叔說,請他帶你去找張五福的老婆;可沒有跟他說是甚麼事。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。」 「我明白。」 *** 這天去撲了個空,賽觀音為甘露庵派人來接了去了。甚麼時候回來不知道;張五福說她妻子有時候就住在甘露庵。而且他還建議夏雲不妨就到甘露庵去找。 夏雲不願這麼辦。當時約定,第二天上午再來;如果這天賽觀音不曾回家,請張五福一早通知何謹,以免再次撲空。 幸好,張五福不曾來通知;夏雲也很順利地找到了賽觀音。何謹很老到,猜到她們要談的話,不足為外人道,所以不但他自己不願意夾在夏雲與賽觀音中間;而且要把張五福也調開,邀到巷口茶館去喝茶。 「張五嫂,」夏雲開門見山地說:「我是季姨娘要我來的;不,是我自己討的差使。為甚麼呢?因為我怕季姨娘跟你一見面會吵起來。」 這番開場白說得很好;因為雖不知道季姨娘為甚麼一見面就要吵架,但夏雲討這個差使,完全出於好意,卻是已很清楚地表明了。 「喔,」賽觀音笑道:「夏雲姑娘,有你在,季姨娘跟我吵不起來的。不知道是為了甚麼?」 「為了無垢師太來勸季姨娘,言語要謹慎,她說,張五嫂告訴她,季姨娘跟你說過,我們家震二奶奶養著族裏的一個侄子。張五嫂,你跟無垢師太說過這話沒有?」 賽觀音臉上一陣紅、一陣白;嘴唇翕動,欲語還休。這自然很明白,她跟無垢說過這話。 「張五嫂,」夏雲用埋怨而同情的語氣說:「你這件事做得大錯特錯!甚麼話能說;這話怎麼能說?震二奶奶,你不是沒有領教過;曹府上的事,你也知道的,不必瞞你,我們季姨娘也怪可憐的;你這一說,傳到震二奶奶耳朵裏,還有她過的日子嗎?」 賽觀音雙淚交流,「夏雲姑娘,是我不對。不過,我也是被逼處此:詳細情形,沒有辦法告訴你。如今、如今,」她似乎突然下了決心,「只有你怎麼說,我怎麼辦!」 「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?禍是你跟無垢闖出來的;我想只有你去跟無垢商量,怎麼樣讓震二奶奶知道,季姨娘沒有說過這話。把她洗刷出來就行了。」 賽觀音不作聲;原來無垢跟她的「交情」發生變化了!甘露庵中有人到住持圓明那裏去搬嘴,說光憑賽觀音這個外號,可知其人品;無垢把她請了來應酬賓客,好些施主在背後批評,話很難聽,將甘露庵的名聲也帶壞了。因此圓明將無垢找了去,狠狠地數落了一頓;不准她跟賽觀音往來,那四樣首飾當然亦要收回。 是這樣爾虞我詐,弄巧成拙;本以利結,因好成仇的關鍵,那裏還能彼此體諒,協力應付難題。可想而知的,不提此事便罷,一提必是相互詰責,賽觀音當然要指摘無垢不該跟季姨娘去談震二奶奶的秘辛;但她想像得到,無垢更有理由責備她不該隨口胡攀季姨娘。禍是她闖出來的;憑甚麼要求無垢跟震二奶奶去解釋?事實上這又如何解釋? 想來想去、無法接納夏雲的要求;這便惹得曹府上的這個俏丫頭大發嬌嗔了。 「張五嫂,你是怎麼回事?老實說,這件事如果不是我從中極力調停,只怕連你家張五哥都會落個灰頭土臉。季姨娘做事顧前不顧後;你家也是織造衙門的機戶,莫非沒有聽說過?再說,這件事季姨娘半點錯處都沒有,話到那裏都說得響;如今寧願委屈,也是顧念著你。你如果連這點起碼要做的事都不肯做;那可是沒有法兒了,只有原原本本告訴震二奶奶,聽憑她怎麼料理,反正季姨娘總是有了交代了。」 「夏雲姑娘,夏雲姑娘,你別生氣!」賽觀音急忙低聲下氣地說:「我那裏會不知道你跟季姨娘是在照應我。實在,實在——咳,一言難盡!你是姑娘家,有些話我不便跟你說;說了,你也未必懂。總而言之,言而總之;我錯,無垢錯,季姨娘總不錯,我對不起季姨娘,一定得想法子,不能讓震二奶奶誤會季姨娘。夏雲姑娘,這是我心裏的話。」 「原就是為了『不讓震二奶奶誤會季姨娘這句話』,你知道就好。」夏雲又問:「你倒是預備想個甚麼法子,不妨說一說。」 「一定有法子!這會兒我還說不上來。」賽觀音突然心中一動;凝神靜想了一會,聲音變得興奮而有把握了,「夏雲姑娘,一定有法子。你回去告訴季姨娘,請她放心好了。」 夏雲不知道她葫蘆裏賣的甚麼藥;但她的語氣,為她帶來了信心,不過仍舊要提醒她:「你有法子也要辦得快。萬一震二奶奶先來問季姨娘,豈不是啞巴吃官司,有口難辯?」 「這話說得是!我今天就辦。」賽觀音又加了一句:「反正,一定對得起季姨娘就是了。」話已說到頭了,再言無益;夏雲只說一句:「我跟季姨娘等著聽好消息。」隨即告辭;自己到巷口茶館找著何謹,一起回家。 *** 張五福自然也回家了;賽觀音叮囑他立即去找曹震的小廝興兒;約他來吃消夜。 「這是幹嘛?」張五福說:「有事我告訴他好了。」 「你別管!只把他找來就是。」 張五福知道多說無用,乖乖兒地去找到興兒來,訂了消夜之約,回來上覆閫命。 到得起更時分,興兒施施然而來;賽觀音已燉好一個一品鍋在等著了。興兒聞見香味,嚥了兩口唾沫問道:「五嬸兒,無功不受祿;你先說,要我幹甚麼?說明白了,我吃得才安心。」 「沒事!明天三伏;『頭伏火腿二伏雞,三伏吃隻金銀蹄』。我家就兩口子,這個一品鍋吃不了,壞了可惜;特意邀你來敘敘。就算有事託你,也一定是你辦得了的;你儘管放量吃,只別喝得人事不知。」 「不會,不會。」興兒坐了下來;由張五福陪著,據案大嚼。 到得二更天,一品鍋只剩了骨頭和湯了;興兒起身抹抹嘴,一面打飽膈;一面向裏面喊道:「五嬸兒,我可吃飽了要走了;有事快說吧!」 「不忙!」賽觀音提著個瓦罐出來,向她丈夫說道:「去巷口提一罐酸梅湯回來;那玩意醒酒最好。」 張五福如言照辦;興兒也明白,這是賽觀音特意調虎離山,所以等張五福出了門才開口。 「五嬸兒,這會就咱們兩個人了,有話你說吧!」 「你坐!」賽觀音說,「我跟你娘從前最好,你總知道。」 「知道。怎麼不知道。」 「你知道,我跟你說實話,我可沒有拿你當外人。我問你的話,你如果願意告訴我,當然最好;不願意告訴我,也不要緊,不過你可不能跟別人;連你五叔在內,都別告訴他。你能不能答應我這話?」 「行!」興兒毫不遲疑地答說。 「我倒問你,你家二奶奶跟隆官的事,你知道不知道?」賽觀音緊接著說:「月光菩薩在上,咱們倆今晚上的話,誰也別告訴誰;如若不然,叫他不得好死。」 興兒略一遲疑,方始回答:「我也是聽說,不知道真假。」 「你怎麼聽說了?」 「聽說隆官有一處地方;專為他跟二奶奶見面預備的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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