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學達書庫 > 高陽 > 延陵劍 | 上頁 下頁
六〇


  夏雲覺得話說得過分了;便又沖淡語氣,「反正總要多防著一點。」她說,「季姨娘的話太多。」

  「這是誰都知道的事。」冬雪鬆了一口氣,「雖說禍從口出;若是口舌上的禍,到底不是甚麼大了不得的事。」

  「一句話說錯,家破人亡的都有。」夏雲說到這裏,驀地裏省悟,自己不正也犯了「禍從口出」之戒?一驚之餘,就不再說下去了。

  不過,她也只是顧忌著冬雪;對於秋月,連曹老太太都託以腹心,自然是可以信任的。一則為了獨享秘密是沉重的負擔;再則也需要有人來替她出主意,所以夏雲決定等待一個能跟秋月促膝傾談的機會。

  一直閒談到快開飯了,冬雪始終在一起;這個機會只有另找了!夏雲這樣想著,漸漸地起身辭去。

  「喔,你等等,我檢出來好些東西是你的。」

  多年姊妹,日常衣物有時不分彼此;聽冬雪這一說,夏雲便即答道:「我那裏也有你幾樣東西。」

  「我的,你隨便幾時替我帶來;你的,你今天順手帶了回去。」

  等冬雪掉身一走;夏雲心想:這不是機會來了!於是毫不遲疑地低聲說道:「秋月,我有件要緊事,只能跟你一個人說。怎麼辦?」

  「下午我找你去。」

  「不行!不能讓季姨娘知道。也不能——」夏雲往裏指一指,明人不消細說。

  「好吧!」秋月點點頭,「我自有道理。」

  她編造了一個說法,說清理萱榮堂的雜用賬目,有好些地方接不上頭;得要跟夏雲從頭清查。這是瑣碎而費時的一件事;因而邀夏雲回去住一晚,儘半夜工夫,理出一個頭緒來。

  這一說不但季姨娘不會想到別有作用;連冬雪亦被瞞過了。秋月與夏雲也做得很像,煞有介事地撥算盤、對賬目;等冬雪打呵欠辭去,方始一面隔燈低語;一面吃零食點飢。

  但等夏雲開口說不到三、五句話,秋月便將半截雲片糕丟在一旁,打斷她的話說:「等一等!」

  她是格外慎重,深怕有人無意中得聞秘辛;所以出房門前後走了一圈,但見燈燭俱滅,聲息不聞,方始放心。

  「秋月,」將季姨娘所說震二奶奶與曹世隆有曖昧情事的話說完,夏雲問道:「你說會不會有這種事?」

  「這很難說。我倒——」秋月突然住口。

  「怎麼?」夏雲說道:「我可是把甚麼話都告訴你了。」

  聽得這話,秋月大為不安;同時也發覺自己縮口不語,實在也是多餘的顧慮,「我跟你談這件事;就像你跟我說的事一樣,大家都擱在心裏。」她說:「三年前,震二奶奶把她的一個小丫頭收作乾女兒,後來許給杭州孫織造那裏一個筆帖式的兒子,好好陪了一份嫁粧,你記得這回事嗎?」

  「怎麼不記得?那個小丫頭叫阿招;為了震二奶奶一場病,阿招伺候得格外盡心,才收了她做乾女兒。」夏雲忽然想到,「你現在提這件事,莫非另有說法?」

  「對了!另外有說法。據說,有一天震二奶奶理箱子,檢出一條爺兒們用的汗巾;阿招脫口說了句:『那不是鼎大爺的汗巾嗎?』當時——」

  「怎麼?」夏雲雙眼睜得極大,「她跟李家的鼎大爺也有一腿?」

  「誰知道呢?你別打岔,聽我說!」

  「好,對!當時怎麼樣?」

  當時震二奶奶雙眉一豎,反手一巴掌;寶石戒指的稜角將阿招的臉都劃破了。

  阿招知道這句話闖了禍,嚇得魂不附體,渾身發抖;不道震二奶奶突然換了一副臉色,「你看錯了,是二爺的汗巾。」她拉過阿招來,憐愛地問:「打疼了沒有?我看看你臉上。」

  「二奶奶,」阿招那裏還顧得到自己臉上,只是告饒:「我不是——」

  「你別說了。一個人總有說錯話的時候;聖人說的:知過能改。以後說話先想一想。甚麼話能說;甚麼話不能說?你懂我的意思不?」

  震二奶奶用的人,沒有一個不是心思靈巧的;一聽這話,恍然領悟,重重地答一個字:「懂!」

  「懂就好。」震二奶奶問道:「別人問你,你臉上的傷怎麼回事?你怎麼說?」

  「我說我不小心,碰在一個鐵釘上,劃了一道口子。」

  震二奶奶點點頭,「對了!」她說:「這才像話。」

  於是一切照常,就像根本沒有那回事似地。不多幾天,震二奶奶得了痢疾,病中肝火極旺;阿招因為做錯了一件事,惴惴然地唯恐震二奶奶看她不順眼,借題發揮,所以格外巴結,震二奶奶替換褻衣,都是她不嫌污穢,親自料理。晚上在震二奶奶床前打地鋪,一聞響動,立即驚醒。所以震二奶奶一半感動,一半籠絡,病一好就說,要將阿招收作乾女兒;然後很快地替她物色女婿,風風光光地嫁了出去。

  「原來還有這段內幕。」夏雲問道:「你是怎麼知道的呢?」

  秋月遲疑了一下,方始開口:「我索性跟你說了吧!這件事以前只有兩個人知道;現在可是加了一個了。」

  「加的一個是我,一共三個。你放心,始終只有三個。不過,那兩個除你以外,還有一個是誰?」

  「你倒猜一猜。」

  「錦兒?」

  「不錯。」

  「那麼,」夏雲好奇心大起,很起勁地問:「你總問過錦兒,到底有沒有那回事?」

  「我沒有問。」

  夏雲大失所望,不由得就說:「你為甚麼不問?」

  「不問的好!知道得太多,不是一件好事。」

  這話在夏雲恰有同感,「是啊!」她說,「我現在心裏嘀咕的就是這個;只怕季姨娘闖出禍來,把我都拖累在裏面。秋月,我可真得請你當軍師了。」

  「你要問我甚麼?」秋月答說,「你既勸過季姨娘;自己又謹慎。如果季姨娘自己不小心,鬧出是非來,與你何干?當然也就談不到拖累。」

  「我說的拖累不是這個意思。我既然在她那裏,鬧出事來,我不能不管;要管如何管法,那時候的日子,可就不好過了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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