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高陽 > 紅樓夢斷④延陵劍 | 上頁 下頁 | |
五二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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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二奶奶,你看好笑不好笑?聽太太說要置祭田;又說先看定幾處地方,等四老爺回來了再定規;居然就有人去巴結季姨娘了,說那裡、那裡有多好的田?又許了季姨娘多少好處;要她在四老爺面前說好話。世界上有這樣的人!」錦兒笑著罵,「真是瞎了眼。」 「不但瞎了眼,還沒有長耳朵,似乎從來沒有聽說過四老爺對季姨娘是甚麼樣子。」震二奶奶又說:「這也好!這件事上讓他們去瞎起勁;季姨娘有個空心湯圓吃,也許就少管閒事了。」 所謂「閒事」指的是甚麼?錦兒自然心神領會,深深點頭。 * * * 談到這裡,便是曹震回來的時候。震二奶奶談這段經過,當然也是有保留的,讓錦兒到徐賣婆那裡去估價的話,她就沒有說;只問丈夫:「你別胡吹了!你憑甚麼能多賣出一兩萬銀子來?」 「我有我的路子;也是機會湊巧。老施平海侯中風,一命嗚呼;他沒有兒子,兩個侄子爭著想襲爵。一個近一點,一個遠一點;遠一點的那個,要進京打點,想覓一批珠寶,只要東西好,不怕價兒大,你說這不是絕好的機會?」 震二奶奶隱約聽說施平海侯兩個侄子爭襲爵的事,心裡不免動了,「你這個機會是怎麼來的呢?」她問。 「這你就別問了,一時也說不清楚。」曹震又說:「機會是在咱們這裡面,正好要處置這批東西;要快,讓別人占了先著,可惜了。」 震二奶奶想了一下問:「教我怎麼能信你的話?」 「這──」曹震沉吟了一會,欣然說道:「這挺好辦。你先叫別人去估價;反正我照你的價碼給,多出來是我的。」 震二奶奶看著錦兒問:「你看怎麼樣?」 「我不知道。」錦兒答說:「不過,二爺的賭帳既然太太都知道了,就不能不了。」 便這句話,就很幫曹震的忙了,「好吧!」她說,「不過話在頭裡,你不能經手;事情我來辦,多下來的歸你就是。」 「你的花樣真多!」曹震困惑地問:「莫非你還抛頭露面,跟人家去講價?」 「為甚麼要我去;人家不可以來?」震二奶奶針鋒相對地答說:「因為你的花樣太多,我不能不招架。不然我對太太怎麼交代?」 「太太在老太太靈前的那番話。」錦兒接口說道:「二爺,你也得想想,是沖誰說來的?」 「沖我是不是?」曹震手指著鼻子,雙眼瞪得好大地,腦袋直伸到錦兒面前。 錦兒趕緊退了兩步;想想氣不過,大聲說道:「你在我面前發狠,算不了英雄!」說完,扭頭就走。 弦外之音,誰都聽得出;曹震看到妻子那種好笑而近乎得意的神情,胸中氣得都快爆炸了,忍了又忍,到底不敢發作,只遙遙說了句自己找落場之話。 「你等著!」他向後房大聲說道:「總有一天讓你瞧瞧,我不是好欺侮的!」 在後房的錦兒不作聲;震二奶奶卻發話了,「誰又欺侮你了!」她冷笑著說,「你不是說,你是景陽崗打虎的武二爺?英雄蓋世,真不得了;誰又敢欺侮你?」 一聽這話,曹震大感狼狽。原來這是他有一天私下跟錦兒說的話;為了不滿震二奶奶的跋扈,他說他總有一天像武松那樣,打只「母老虎」給人看看。不想這話她竟也知道了;自然是錦兒告訴她的。 這使得他很傷心,妻妾有二,卻沒有一個可共腹心。這個家實在沒有可留戀的。 念頭轉到這裡,抬腿就走;震二奶奶便問:「你要到那裡去?」 「你問它幹甚麼?」曹震回頭答道:「你們齊了心不讓我過清靜日子,我又何必在這裡惹你們的厭?」說完,大踏步而去。 錦兒便出來埋怨震二奶奶,「你隨他去就是了,何必理他?」她說,「這一去不是賭,就是找女人。」 「你以為我不說,他就不賭、不找女人?」 「賭還是賭,找還是找,不過心裡總不大受用。如今呢,自以為人家逼得他這個樣,心安理得,再也不覺得有甚麼不對。」 震二奶奶不作聲,心裡承認錦兒說得不錯;不免略有悔意,歎口氣,懶懶地站起來,扶著桌子站著,但見孤燈照影,心裡有種說不出的不自在。 「我把床鋪好了。」錦兒問道:「是睡呢,還是再坐一會?」 「坐也一樣,睡也一樣。」震二奶奶停了一下,突然說道:「我也想通了,各人找各人的樂子;你叫她們燙點酒來我喝。」 錦兒點點頭,替她燙了酒,連下酒的果碟子一起端了來,卻只得一副杯筷。 「你呢?不陪我喝點兒。」 「我得到雙芝仙館去。春雨明兒要去喝她表姊的喜酒,跟我借個拜盒,再不送去,她那裡要關門了。」 「莫非她那裡連個拜盒都沒有?」 「拜盒是有,都不能上鎖。我有個能上鎖的拜盒。」錦兒又說,「等我回來再陪你喝。」 到得雙芝仙館,芹官已經睡下了;春雨還在等她。交了拜匣要走,春雨拉住她說:「坐一會,我有話跟你談。」 「二更天都過了,何況你明天要去喝喜酒,要起早。」 「不!那是下午的事。」春雨依舊堅留,「難得來一趟,咱們聊聊。」 錦兒突然想到,晚一點回去讓坐夜的婆子等門,也真是給曹震機會;如果他回心轉意,倒回來了,卻因院門已閉,逼得他住在外書房,豈非不智?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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