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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三


  「四老爺也是,」碧文還埋怨他說,「到了這裏就跟到家一樣了,還穿著袍褂幹甚麼?依我說,連馬褂都不必穿了,只換一件袍子好了。」

  「那就我自己來。」曹頫向朱實說道:「借客房一用。」

  碧文恍然大悟,「四老爺」的迂腐又發作了:便即笑道:「就在這兒換好了。我到廚房裏看看去。」

  到廚房裏只見齊媽跟惜餘正在搧爐子燒開水;蓋碗中已置了供客的上好「三薰」花茶,碧文便說:「不用這茶!四老爺是喝瓜片的;幸好我還留著兩斤。惜餘,你到我後房,把最舊的那個錫罐子取來!」

  接著,便跟齊媽商量如何款客。曹頫對肴饌不甚講究,但茶酒非上品不可;有罈花雕是平郡王府送的,碧文一直捨不得打開,這天可得用了。

  回到堂屋,只見曹頫已換了便服。由於旗人父母之喪雖只穿孝百日;但曹家仍守著漢人的規矩,除了居官以外,在家仍是三年之喪,所以曹頫的衣包中,雖只一件月白竹長布衫,卻備著兩件馬褂,在客氣人家換穿玄色實地紗;在這裏,既然碧文說是就跟到家了一樣,便不妨就穿青布馬褂,頭上一頂黑布瓜皮帽,是個白絨的帽結。

  由這一身素服,碧文自然而然想起曹老太太;連帶也就想到秋月、芹官。但照道理當然要先問季姨娘與棠官。

  「棠官還是淘氣,他娘也管不住他,揍了他兩頓,依然如故。唉!」曹頫嘆口氣。

  碧文與棠官的情分,有如姊弟,所以聽了曹頫的話,有些心疼;不由得起了個念頭,未經考慮,便說了出來:「既然姨娘管不住棠官,四老爺何不把他帶進京來,交給我。」

  「這——,」曹頫覺得是個好主意,不過要看朱實的意思:「在我是求之不得。就怕替府上添麻煩。」

  「那裏會甚麼麻煩;不過,我怕季姨娘捨不得。」

  「這個孩子,必要離了他娘才會有出息。」曹頫又說,「此事咱們從長計議。」

  朱實是不贊成此舉的,所以正好接著曹頫的話說:「反正昂公還有日子待,慢慢商量。」說完,趁曹頫不注意,拋了個眼色給碧文。

  碧文應酬了曹頫,又去找何誠敘舊,順便聽聽老太太去世以後的情形。堂屋裏曹頫便談正事了,將這趟奉召進京,怡親王卻又不見,說有話由平郡王轉告,不知到底何事,深為困惑;敘事兼抒感想,而朱實始終只是靜靜聽著。

  直到曹頫講完,他才答說:「郡王現在是在宗人府辦事的時候多,進宮的時候少。怡親王既如此說,想來不是甚麼要緊的事。」

  「你聽郡王提到過甚麼沒有?」

  「沒有甚麼要緊話;只說昂公太忠厚,那些內務府的人,喔,」朱實發覺「那些內務府的人」這句話是輕蔑的語氣,急忙解釋,「昂公可別多心!內務府的人,精明強幹的居多;相形之下,郡王常擔心昂公會吃虧。」

  「吃虧倒也無所謂,只要吃得起,就讓他們佔點便宜也不要緊!楚弓楚得,都是內務府。」

  「昂公的度量,實在不可及。」朱實想到曹震夫婦對他的態度,不由得有些不平,便隨口問了句:「通聲怎麼樣?還是那麼瀟瀟灑灑不在乎?」

  這句話是貶詞;曹頫自然明白,不過他素性不喜揚人之短,反為曹震掩飾:「他不過應酬多一點兒。你知道的,我賦性疏懶,最怕應酬;虧得有他替我。」曹頫顧左右而言他地問:「你跟郡王賓主很相得吧?」

  「是!彼此都覺得很投緣。」

  「郡王跟莊親王常有往來吧?」

  「不多,」朱實答說,「倒是太福晉,常到莊親王府裏去給密妃問安。」

  「原是從小就熟的。」曹頫答說,「密妃姓王,蘇州人;老太爺是個知縣班子。當年是怎麼住在我家,我那位大姊七八歲的時候就跟他作伴兒;我可不大知道了。我大舅完全明白;先帝在日,密妃母家,就都是我大舅照應。」

  「怪不得!如今大舅太爺亦頗蒙莊親王照應。說來都是有淵源的。」

  「彼此的淵源很深;就是四阿哥跟郡王交往很密,也是有道理的。宮闈之間,實在難說得很,你在王府待長了就知道了。」

  這方面朱實也曾聽說過;不過不便向曹頫求證,據說四阿哥弘曆,獨喜親近疏宗的平郡王福彭,與他的「出身微賤」有關——皇子、皇孫的生母,如果是內務府女子或者來自「辛者庫」——明朝的浣衣局,專門收容重罪犯人的妻孥,便算「出身微賤」。四阿哥的生母,都說是熱河行宮的一名宮女;因此,他的同父同祖的兄弟都看不起他;唯獨福彭想到自己母親亦是內務府女子,不過特蒙先帝「指婚」,才能成為「鑲紅旗王子」的福晉,際遇遠勝四阿哥的生母而已,論到實際,無甚分別。因此,每每迴護四阿哥,視如同胞手足;四阿哥自然就樂於親近了。

  正在談著,瞥見窗外何誠的影子;朱實便起身說道:「我有樣東西,請昂公看看」。

  說完,到書房裏取來一本他替福彭代筆的詩文稿;其中也附錄了福彭親自做的幾首詩。

  這是替曹頫找樣有興趣的事做,趁他看這本詩文稿,便好告個罪,去跟何誠談談。

  「老何,你的精神越發好了。」

  「託師爺的福。」

  「你哥哥呢?」

  「也還好!」何誠答說,「上個月掛畫,從梯子上摔下來;還好不重。」

  「酒呢?」朱實關切地說:「你們要勸他適可而止。」

  「可不是!那天若非喝醉了,也不會好好地從梯子上摔下來。」何誠緊接著說:「府上我一個月去兩回。少爺、小姐都長得好,小少爺壯得像牛犢子似地。就是太太,聽老媽子說,身子骨兒著實教人擔心。」

  「多謝,多謝!」朱實不提妻子的病,只表示感謝:「我也就因為有你們幾位老成人照看,我在這裏才能放心。」然後又問:「芹官呢?新請的那位老師怎麼樣?」

  何誠向屋裏望了一眼,含含糊糊地說:「大致還不錯。芹官的情形,我跟姨奶奶說了。」

  朱實明白,大概有礙著曹頫不便說的話,因而他也將話題扯了開去:「你多少年沒有進京了?」

  「噢!好多年了!」他想了一會答說:「七年了。」

  「你看,這七年京城裏有甚麼變化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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