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學達書庫 > 高陽 > 延陵劍 | 上頁 下頁
二四


  聽到這裏,碧文可是聽不下去了;但如一闖進去,彼此都沒有意思,只好悄悄地又退回廚房。心裏在想:這齊媽用不得了!接著又想,曹世隆原來是這麼一個人!看起來季姨娘的話,也不是全無影響。

  正又好笑、又煩惱地在那裏盤算齊媽的去留時,老劉回來覆命,說朱實聽得有曹家的人來,頗為高興,他今夜何時回家,無法確定;且先把客留下來再說。好在李煦到易州去了,現成的空鋪,並不費事。

  「不!」碧文毫不考慮地說,「不必留客人在家住。」緊接著又叮囑:「大爺的話,你也不必跟客人提起。」

  「是!我明白。」

  到得開飯,碧文只讓老劉向曹世隆致意,自己並不出來相陪。一般的規矩原是如此,碧文也不算失禮;不過曹世隆不免納悶,覺得女主人似乎前熱後冷,卻想不出是何道理。

  直到吃完喝茶時,碧文才又出來敷衍了一陣;曹世隆自覺無趣,起身告辭,碧文說了一句:「明天再請過來。」自己先走到堂屋門口,等著送客。

  也就是一盞茶的工夫,朱實興匆匆地趕了回來;進四合院看堂屋漆黑,微覺詫異;穿過天井向迎出來的碧文問道:「世隆呢?」

  「回客棧去了。」

  「怎麼?他不願住咱們這裏。」

  碧文不答,往回走入臥室;等朱實跟了進來,才低聲說道:「我沒有留他。」

  「為甚麼?」

  「我告訴你一個笑話,有咱們家那樣的老媽子,就有那樣的客人,一見了面,有說有笑,倒像前世結下的緣分。」碧文將她的所見所聞,細細地說了給丈夫聽。

  「難怪你不留他。」朱實問道:「他進京來幹甚麼?」

  「四老爺跟震二爺,派他來看看大舅太爺。另外有沒有別的事,可就不知道了。」

  「你沒有問他?」

  「我懶得問。」

  「難得有南京的人來——」朱實嘆口氣沒有再說下去。

  「不是我故意慢客。你對曹家的人好,我也有面子;再說留他在這裏住,也不費甚麼事,我又何樂不為?實在是,我覺得他有點可怕!」

  「可怕?」

  「是的。」碧文憂心忡忡,「我真怕會出事;尤其是想到季姨娘。」

  「我,」朱實大感困惑,「我真不懂你說的甚麼?」

  「但願我是瞎擔心,」碧文顧左右而言他地問:「你怎麼回來得這麼早?」

  「本說有首和四阿哥的詩,要跟我商量;後來叫人出來說:心情不好,明天再琢磨吧!後來我才知道,是老王爺又犯脾氣了;為了有人孝敬老王爺兩千銀子,王爺說應該退回才是。爺兒倆爭了幾句;老王爺一賭氣,拿起銀錁子往外扔,把個金魚缸都砸碎。」

  「真是!」碧文也嘆口氣,「家家有本難唸的經。」

  朱實不作聲;只說:「倒杯藥酒我喝!早點睡,明天一早我到客棧裏去看他。」

  碧文便將朱實每晚臨睡前照例要喝的藥酒,倒了一杯來;另外用一隻三格果盤,裝了些松仁、橄欖、肉脯供他下酒。接著便去鋪好了床;自己坐到梳妝台前去。

  這是朱實最愜意的一刻;喝著酒看碧文卸妝。而心裏總是充滿了感激曹家的念頭;因而又想起曹家來的人。

  「他是奉命來看大舅太爺的,咱們得替他安排,跟大舅太爺見面。易州的『萬年吉地』是禁地,又進不去。我看,明天打發一個人去把大舅太爺接回來。」

  「他剛到工地,又是聽差遣的人,不能說回來就回來。再說,既是禁地進不去;打發人去了,還不是單身回來。」

  輕描淡寫幾句話,將他的打算,駁得乾乾淨淨。朱實又慚愧、又佩服;笑著說道:「你的心思比我細,主意比我多;索性你說吧,該怎麼辦?」

  「只有寫封信給大舅太爺。內務府常有人到易州,託他們捎了去,等大舅太爺回信來了再說。」碧文接著又說:「你明天到客棧跟隆官說,大舅太爺怕有些日子才能回來,他京裏有事,儘可以先去辦。送大舅太爺的東西,不妨先挪到咱們家來。」

  「說得不錯。內務府的人都是一早走;我先把信寫好了它。」

  「在書房裏,還是在這裏寫?」

  「在這裏寫好了。」

  於是碧文披散著一頭長髮,便走來照料朱實寫信,筆墨紙硯都齊備了,又將油燈剔亮;自己坐在一旁,一面用把牙梳通頭髮,一面看他寫信。

  「喔,」寫到一半,朱實突然將筆放下,「有件很要緊的事,忘了告訴你;今天太福晉,打發人出來問起你。」

  「怎麼?」碧文詫異,「問起我?」

  「太福晉」是指平郡王福彭的母親,也就是曹寅的長女。她打發丫頭來說:「聽說朱師爺的姨太太,是太福晉娘家那一房的人。太福晉想見見。」朱實當時回答:「是曹四老爺季姨娘屋裏的人。」這話不便照樣說給碧文聽,只好含糊其詞了。

  「是的,問起你。還想見見你。我看,你明天得進府去請個安。」

  碧文點點頭,「我也想過,是不是該去請安?想想好像有點冒昧,所以沒有跟你說。」她說,「既然如此,我應該就去。不過,照規矩,應該先請示太福晉,甚麼時候合適?」

  「好!我明天就去問。」

  碧文想了一下說:「明天你先去看了隆官;回家來將老劉帶了去。我預備好了聽信兒;怕萬一太福晉說:這會兒就合適,讓她來好了。我馬上就可以走。」

  怎麼到王府倒是商量停當了;可是怎麼去見王妃?應該穿甚麼衣服,有些甚麼禮節?碧文不免茫然,首先衣服就莫衷一是。

  「自然是穿禮服。」朱實隨口答了一句。

  「我也知道得穿禮服;何勞你說?我要問的是穿旗袍,還是穿裙子?」

  著裙是漢裝,從朱實這面來說,理當如此;但見舊主,便得照旗人的規矩。此外碧文還有一層不便明言的私衷,如是漢裝,妾侍不能著紅裙;旗人的衣著,嫡庶之分,不甚明顯。所以碧文願意穿旗袍。

  「那就穿旗袍好了。」朱實一味依從,「隨你高興。」

  「可是,我又不會踩『花盆底』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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