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學達書庫 > 高陽 > 延陵劍 | 上頁 下頁
二〇


  「何勞你說?」震二奶奶慢條廝理地說,「我還另有個算計,要把朱先生一顆心綑得死死地,教他忘不了咱們家。」

  「是啊!」曹震開始發覺舉薦朱實到平郡王門下,有一樣絕大的好處,「自從雍正元年那道上諭,不准京內外官員在諸王門下行走以後;四叔每趟進京,也不過能見郡王兩三次,而且有些體己話也不能說。如果有朱先生在那裏,往來傳話,遇事關照,益處可是太多了。不過,要他忘不了咱們家,可就得看他自己的良心了。」

  「啊!」曹震明白了,「你是說把碧文給朱先生做偏房?」

  「現在是偏房,要不了一年就會扶正;前兒我聽人說,朱師母已經不能下床了。」震二奶奶起身說道:「我先跟太太說去;說好了,你跟朱先生去談;都談妥了,告訴四老爺一聲就是了。」

  從曹老太太一死。中門以內,名為馬夫人作主,其實都託付了震二奶奶。馬夫人唯一關心的,只是芹官的學業,所以聽說舉薦朱先生進京,便有些答應不下;因為他們師徒極其相得,馬夫人也看得出來,芹官已不像從前那樣見了書本就怕;如果換一位老師,不甚投緣,又當如何?

  「這我也想過。」震二奶奶答說,「芹官讀書上進,還不是為了將來?說實話,如今咱家只靠郡王照應了;芹官是朱先生教過的,情分格外不同,將來有他在郡王面前說話,還怕芹官沒有好差使?至於另外請先生,不妨多找幾位挑一挑;不能說這麼大一個南京城,就找不出一個能跟芹官合得來的教書先生,倒是郡王那裏要個人,不見得就能覓到像朱先生那樣的;就算覓到了,跟咱們家無親無故,怎麼會向著咱們?」

  這番話將馬夫人說動了;點點頭說:「不知道朱先生願不願意進京?」

  「一定願意。我再出個主意,他就更願意了。老太太當年不是許了的,要把碧文給他?」

  馬夫人沉吟了一會說:「這件事做是可以做,不過朱師母病得很厲害;別為這個病上加氣,就此送命,那可是造孽!」

  「不會的。聽說朱師母最賢慧不過。」震二奶奶緊接著又說:「不過太太的話,也不能不顧慮;我格外小心就是了。」

  於是,曹震在當天就跟朱實去談,卻不說是他舉薦,只說平郡王福彭聽人說起有他這麼一個人,頗為仰慕,想約他進京,朝夕盤桓。

  說是平郡王慕名羅致,在朱實心理上覺得是件不能推辭的事,不過,他倒也不是見著高枝兒就爬的人,略想一想答說:「承郡王厚愛,我還有甚麼話說。不過有兩件事,難作安排。一件是令弟的學業——」

  「這不要緊!」曹震打斷他的話說,「自然要安排好了,才捨得放你。」

  「那好,這一件不談。第二件是內人病在床上,去日無多;此刻不顧她,管自己進京,似乎不義。」

  「這是個難題。不過,聽說師母極其賢慧;她如果知道你有這麼一個機會,只為了不忍捨她而去,便丟掉這個機會,心裏反倒不安。」

  「話是不錯。不過,家裏還有幾個小的——」

  「那,你請放心,我讓內人撥兩個靠得住的人,去伺候師母,照料師弟師妹。」

  朱實想想了想說:「好!我回去跟內人商量。」

  「是的。這件事一定要跟師母商量。不過,我在想,師母倒不會擔心別的;一定擔心你一個人在京裏,飲食起居,諸多不便。如果師母這麼說,你怎麼回說?」

  「我不知道!」朱實老實答說,「我還沒有想到我自己的事。」

  「內人倒替你想過了,她說,朱先生進京,不能沒有人照料;還是讓碧文跟爵祿伺候了去好了。」

  朱實一楞,「爵祿,如果我要去,倒想帶他在身邊。」他說,「碧文姑娘,可怎麼敢當?」

  「大名應該改作朱老實。」曹震笑道:「你以為碧文還是伺候書房?自然是伺候得你無微不至。不過,這件事你自己斟酌,要不要告訴師母?」

  「內人倒不在乎的。已經跟我說過好幾次,要我弄個人。」

  「那太好了。碧文如何,你一定比我還清楚。」曹震起身說道:「好久都不出門了;今早上那裏散散心去。」

  百日雖過,曹家多少依漢人的規矩,還不敢公然邀宴,也不赴親友的應酬;自然更不敢涉足聲色場中,不過玄武湖上載酒泛舟。曹震很下了一番說詞,使得朱實跟妻子商量,已決定應聘進京了。

  接下來就是在碧文身上下工夫;錦兒受命,在第二天上書房以後,找個藉口將碧文約了來,遣去小丫頭,還關了房門,使得碧文大為疑惑。

  「幹嘛呀!是甚麼不能讓人知道的事?」

  「要等你點了頭,才能讓人知道。」錦兒問道:「朱實先生要進京了,你知不知道?」

  「我不知道啊!」碧文大為詫異,「是幹甚麼去;怎麼事先一點都沒有聽說?」

  「是到王府裏去當師爺。」錦兒突然問道:「你看朱先生這個人怎麼樣?」

  碧文心一跳,臉微微發紅,「我那知道怎麼樣?」她說。「是咱們家請來的老師,當然得敬重。」

  「你誤會了。不是說你不該敬重;是說你喜歡不喜歡他?」

  碧文臉越發紅了,「你扯甚麼?」她說,「我不懂你的話。」

  「我倒是想跟你說心裏的話,你怎麼老閃著我?」錦兒皺著眉說,「莫非你只要讓我傳我們二奶奶的話就夠了?」

  「二奶奶說甚麼?」

  「她說,讓你伺候了朱老先生。天造地設的一對兒。」

  碧文低著頭不作聲。心裏是千肯萬肯的了,但怎麼樣也無法從言語或表情中,作出正面的答覆。

  「怎麼樣嘛?」錦兒心生一計,故意從反面去說:「想來你是覺得委屈,不願意;可也得說個不願意的緣由,我好跟震二奶奶去交代。」

  這下,碧文有些著急了,脫口否認:「我可沒有說不願意的話!」

  「這麼說,」錦兒笑道,「你是願意的囉?」

  碧文發覺上當了;只好這樣回答:「還不知道季姨娘怎麼樣呢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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