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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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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想過,暫時沒有人也不要緊。」李煦又說:「我跟你布二叔磋磨過,這回把我交給莊親王差遣,大概是派我到易州梁各莊去。皇上的萬年吉地,選在那裏;大工由莊親王總辦,大概會派我到那裏監工。」 「這一說,更少不得人!那是多辛苦的差使,能沒有個人給爹跑腿?」 「我可以找別人;不一定非你不可。」 「可是別人會問,說我怎麼不在爹身邊可怎麼跟人解釋?」 「這有甚麼不好解釋?」李煦昂然說道:「我會跟人說,是我叫你送查家的孤兒寡婦到烏拉去了。這是義舉,不是甚麼不光彩的事。」 「爹如果要這麼說,就更不好了。因為——」 因為韓應魁曾有忠告,必須疏遠查家;而這樁「義舉」所透露的信息是:李、查兩家決非泛泛之交。倘或剛剛脫罪,而又因此獲罪,可真是「自作孽,不可活」 了。 聽得這番話,李煦很考慮了一會;但終於還是維持原來的決定。如果有人問起,李鼎何以未侍父代勞?他有個很冠冕堂皇的解釋:由於感激皇恩,特地命獨子留在關外,效力邊疆。不過,這是心裏的話,不必告訴李鼎。 「送是非送不可的;你八舅的話,可也不能不聽。反正我心裏有數就是。」李煦起身說道:「咱們到後面去;把這件事告訴你姑姑,好讓她放心。」 *** 「我是早就想到了!怕太太心裏煩,一直沒有敢作聲。如今不但能回去了,而且還有差使;上陣正要父子兵,怎麼樣也說不出想留人家的話。除非——,」大姨娘轉臉看清楚別無他人,方又低聲說道:「除非作了查家的女婿。」 「我也是這麼想。」查太太說:「就怕阿纕彆彆扭扭的,顯得不是愛親結親,只是想利用人家。自己想想也沒意思。」 「要不要我去探探大小姐的口氣?」大姨娘說:「從她生日那天起,好像心思大不相同了。前幾天還常起牙牌數;自然是在問行人。」 查太太未及答言,只聽外面孩子們在大喊:「大舅!」接著,門簾掀處,只見李鼎也跟在他父親後面。 「正要去請大舅跟表哥。」大姨娘說:「快開飯了。」 李煦點點頭,坐下來向查太太說:「剛才我們父子核計了好一陣;主意定了,小鼎送你們到吉林。」 聽得這話,大姨娘喜極欲涕;但查太太卻噙著淚說:「大哥,你的前程要緊!而且這麼大年紀,也不能沒人照應。」 「我自己照應得過來。至於回京當差,雖說要個幫手,也不必非小鼎不可,我可以另外找;我還有好幾個侄子——」 「侄子總不比自己的兒子。」查太太打斷他的話說,「讓你們父子分散,無論如何,於心不忍。」 「你是於心不忍;我是於心不安。」李煦接口說道:「如果不是小鼎送了你們去,叫我怎麼能放心?與其那時候牽腸掛肚,倒不如這會兒早作決斷。」 「大哥這麼說,我就只有供你的長生祿位了。」說著,查太太淚流不止;但卻又含著笑說,「話雖如此,也得問一問小鼎;可捨得跟父親分離不?」 「捨不得也沒有法子。」李鼎答說,「反正有半年也差不多了。」 「將來看情形。」李煦答得很含蓄地說。 查太太點點頭,與李煦對看了一眼;就在這一眼中取得了默契,兩願結成兒女親家。 「我看得分兩處吃。」大姨娘湊趣地說:「請大小姐來陪大舅老爺。」 「好!」查太太說:「咱們一面吃飯,一面好好商量一下。」 於是炕桌上擺四副碗筷,李煦上坐;查太太母女並坐;留出一邊上菜。但蕙纕直到弟妹吵吵鬧鬧地坐停當了,才上炕挨著她母親坐下。 「你知道了吧,」查太太說,「大舅讓表哥送了我們一家去,那是多好的事!」 「好是好,就是讓大舅一人回京,可有點不大放心。」 「有甚麼不能放心的!」李煦擎著杯說,「我還硬朗得很。這回到京,說不定會派我到易州去;我自信也一定能頂得住。」 「怎麼?」查太太問,「有消息了?是派到易州幹甚麼?」 「我是跟布老二在猜——」李煦將可能派到易州梁各莊「大工」上的猜測,說了給她聽。 「大舅,易州在那兒?」蕙纕問說,「是『風蕭蕭兮易水寒』的那個地方?」 「對了!就是那裏。」 「那麼,梁各莊可就是『督亢』?」 這一下搞得李煦瞠目不知所對,根本就聽不懂「督亢」二字;幸虧李鼎跟李紳唸過史記,知道「刺客列傳」上的這個出典;便接口答道:「不見得。督亢是膏腴之區,當然應該是平疇;梁各莊能造陵寢,那已在山裏了。」 「是!」蕙纕大大方方看了李鼎一眼,「表哥這話,倒也有道理。」 查太太跟李煦又對看了一眼;蕙纕恰好發現了,心裏不免有種異樣的感覺,自然而然把頭低了下去。 「大哥,」查太太開始說入正題,「不知道咱們誰先動身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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