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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四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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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鼎的手正好觸及衣袋中的鎮紙;當即說道:「對了!應該先拜生。還有不成敬意的一樣生日禮。」說著,探手入懷取出那枚鎮紙,放在桌上。 大姨娘拿起來一看,驚喜地笑道:「你看,還是條牛!」 二姨娘看了一下,轉身就走;不一會陪著蕙纕來到席前,李鼎便拱一拱手道賀:「表妹,大喜!」 蕙纕矜持地笑著,一眼瞥見大姨娘手中,頓時雙眼發亮;大姨娘便將鎮紙遞了過去,「這玩意一定趁你的心!」她說「巧極了!」 李鼎驀然意會,「表妹肖牛?」他問。 由於是指名發問,蕙纕便轉臉看著他點一點頭;依舊低頭把玩那具紫水晶雕成的臥牛,輕輕地撫摸著,顯得愛不忍釋似地。 這時二姨娘已命小梅另外取來三副杯筷,擺設好了,相將落座;蕙纕猶自將臥牛托在手掌中,不斷左右觀玩。 「收起來慢慢看吧!」大姨娘說,「就不為餞行,也該喝杯酒謝謝表哥。」 「謝謝表哥!」蕙纕端起酒杯,抿了一口。 「再喝一口!」二姨娘說,「添福添壽。」 蕙纕便又抿了一口;李鼎久已不曾經歷這種閨中小敘的場面,看到蕙纕那種略顯靦腆的神態,不覺勾起少年的無窮回憶,一時不辨身在何處了? 「我們也敬表少爺一杯!」大姨娘邀同二姨娘一起舉杯,「一路來,不知道費了表少爺多少精神,真正感激不盡。」 「兩位姨娘別這麼說!原是彼此照應。」 「現在成了一家人;將來也一定是一家人,情分更不同了。」大姨娘用鄭重的神態說:「將來三個小表弟,全靠表少爺照應。」 這句「將來也一定是一家人」,意味深長;李鼎不由得轉臉去看蕙纕;不道人同此心,她也是情不自禁地的來看李鼎。如明湖秋水的清澈雙眸,倏地驚起無數漣漪,一張臉自覺燒得坐不住,很快地起身走了。 李鼎方欲有言,二姨娘急急搖手阻止;李鼎也會意了,只要一開口問一句,這天便不復能再見蕙纕。 於是行所無事地閒談著;談的是蕙緗及三兄弟。少不得也提到蕙纕,講到許多弟弟妹妹跟大姊淘氣,捉弄得蕙纕啼笑皆非的趣事,引起一屋子的笑聲,終於又將蕙纕引出來了。 「這該吃麵了。」二姨娘起身說道:「我看看去。」臨走,向李鼎使個眼色,示意他找話跟蕙纕談。 李鼎原有話要說:「表妹,你說上諭是福不是禍,布二爺亦深以為然。本來他也替我爹擔心;現在,他自己說可以放心了。」 「是啊!我們跟太太也是這樣。不過,大小姐,」大姨娘說:「你倒再想想,是怎麼樣的一種喜事?」 「這可難猜了。官場上的事我不大懂。」 「會不會——?」大姨娘突然將話嚥住,臉上是困惑的神情。 「怎麼?」蕙纕催促著,「會不會甚麼?」 「不相干!」大姨娘搖搖頭,「是我胡猜,不會有的事。」 既然她不願說,蕙纕也就不再追問;「表哥,」她問:「你把鎮紙送給我,自己可使甚麼?」 「這原是玩物,沒有多大用處;而且我寫字的時候也不多。」 「要用的時候,就不方便了。我有一對銅尺,是名家刻的;不如表哥拿了去用。」 「不必,不必!」 「我有了紫水晶的鎮紙,又加上一對銅尺,不太多了。你可是一樣都沒有,可不大公平。」 「一樣換兩樣,不也是不公平嗎?」 「雖是兩樣,可不抵你一樣——」 「這樣,」大姨娘突生靈感,「一樣換一樣;銅尺,大表姊留一支,送表少爺一支。」 「不,不!」李鼎急忙表示異議,「好好兒的一對,拆開了可惜!」 「表少爺,你這話說錯了。原是一家人,並沒有拆開。」 李鼎恍然大悟,大姨娘作此建議,別有深意;這一回有了前車之鑒,不敢再去看蕙纕,只裝作不解似地,舉杯飲酒,別無表示。 蕙纕沒有接口,可也沒有反對;大姨娘亦很知趣,不再多提此事。恰好麵也來了;於是李鼎將餘瀝一口喝乾,低頭吃麵。 熗鍋麵要用小鍋來燴,才會入味;因此一鍋麵盛出來,僅得一大碗、一小碗。大碗款客,小碗讓蕙纕分享;她卻不動筷子,只說不餓,可也並未表示,這一小碗麵,請那位姨娘先用。 二姨娘一看就明白了;等李鼎快將這一碗重油多加辛辣香料的熱湯麵吃完,她拿小碗移了過來說:「表少爺再添!」 「不行了!」李鼎摩著腹部說,「麵是真好吃;已經吃多了。」 「既然好吃,就再吃。」二姨娘面無表情地說,「是表妹特為替你留下來的。」 李鼎不由得轉臉去看,蕙纕是裝作不聞的表情,也沒有甚麼慍色;這就意味著,她確是希望他能努力加餐。這一來,李鼎無論如何也要賈其餘勇了。 「這頓麵吃得很舒服;渾身都暖了。謝謝,謝謝!我得走了;只能我等金大老爺,不能讓他等我。」 「一路順風。」大姨娘領頭相送,「早去早回,等你的好消息。」 「我儘快趕回來。」李鼎略停一下看著蕙纕說:「家父,拜託兩位姨娘照應。」 這就很顯然了,實在是託蕙纕照應;她卻不便接口,自有二姨娘代言:「自己舅舅嘛!表少爺放心好了;從今天起,請舅老爺到這裏來吃飯,自有外甥女兒陪他。」 「這樣就太好了。」 一路談,一路送出門;曉風寒勁,蕙纕不由得拿衣袖遮著鼻子和嘴,以致於連說一聲「再見」的機會亦都錯過。 ▼第四章 先到綏中縣城,金大老爺作東,打了個早尖;隨即派了一名把總,四名精壯的綠營兵,陪著李鼎上路,在錦州渡過大凌河,沿西北大道直挑盛京。 行程扣得極緊,由於「火牌」上批明「欽命馳驛」,所以一路上毫無耽擱,驛站派出來的,都是沒有毛病的馬,所以照預定的日期,居然在第五天下午,進了盛京西門,逕投驛站。 驛丞看李鼎雖是便服,卻有官兵作隨從;一看「火牌」上「欽命馳驛」的字樣,越發不敢怠慢,急忙迎入官廳待茶,請教官銜姓氏。 「敝姓李,有個同知的銜。護送家父到烏拉打牲;在綏中接到通知,說有上諭,要來聽宣。資斧自備,請替我找一處乾淨客棧就是。」 一聽「資斧自備」,不擾驛站,省卻許多麻煩,驛丞更為恭敬,「有,有!」他起身說道:「我親自來招呼客棧。」 「不敢當,不敢當。」李鼎又說,「倒是有個不情之請,來得匆忙,自己沒有帶人;想借貴介一用。」 「是,是!」驛丞將他一個名叫長貴的跟班喚了來吩咐:「好好伺候李老爺。看臨時要用甚麼東西,替李老爺早早預備。」 長貴答應著,跟李鼎半跪請安;李鼎很客氣地說:「我不大懂甚麼;請你多關照。該怎麼,不必客氣,儘管告訴我。」 「是!」長貴指著廊下說,「那位總爺,跟他的弟兄,先打發走了吧?」 「這,」李鼎躊躇著問:「不帶回去?」 「回去,請府尹衙門另外派人送好了。這會打發走了,比較省事。」 李鼎依他的話,賞了六兩銀子遣走;然後由長貴找了近在西關的一家「仕宦行台」:字號叫做「順升」。略略安頓停當;李鼎才把此行為何,告訴了長貴。 「李老爺帶了官服沒有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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