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高陽 > 紅樓夢斷③五陵遊 | 上頁 下頁 | |
六八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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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你那裡去找?得跟震二奶奶回明瞭,開倉房自己去翻;一下午也許都找不齊。」 「你別管!你只說你甚麼時候把寶槅搬了來?」 碧文又想了一下說:「一吃了午飯就能搬來。」 「好吧!等你搬來,我的東西也有了。不過不一定都能配得上。」 「少幾件怕甚麼!」碧文已深為滿意,「一時也看不出來;明後天再找好了。」 * * * 照料完了午飯,碧文請朱實仍回書房去坐;新沏了茶來,趁機問道:「先生是不是歇個中覺?」 朱實原有午後小睡片刻的習慣,但頭一天到書房:而「宰予晝寢」被視為「朽木不可雕」,在學塾中,一直用此故事來責備懶學生,自己豈可明知故犯?所以他搖搖頭說:「不必!」 問清楚了,她放心了;朱實回臥室時,已經重新佈置好了。不過,時間也不算充裕;趕回飯廳,催著爵祿與阿祥說:「你們趕快吃,吃完了去搬東西。」 爵祿是午前就已經接頭好了的,吃完飯很快地帶著人搬來一架多寶槅,安置妥當,又叫爵祿去打一大盆水來,兩人一起動手,擦洗乾淨;就這時春雨帶著阿祥也將小擺設送到了。 「你本事真大!」碧文又驚又喜地,「到底是那里弄來的?」 「說穿了不稀罕!我是檢現成,把我們那裡的東西,原樣兒都搬了來了。」 「原來是這樣!」碧文微感不安地,「芹官不會怪你?」 「不會!別說是搬到先生這裡來用;就不是,他也至多問一聲,不會說甚麼。」春雨似嬌傲,似無奈地又加了一句:「他對身外之物,看得很輕的!」 「這,我倒還是第一回聽說。我只知道芹官大方;不知道他大方得整個多寶槅上的東西不見了,都不會心疼。」 「你不知道的事還多著呢!」春雨無心說了這一句,出口才覺得不甚妥當;便顧左右而言他地說:「閑白兒丟開,快動手吧!」 這是細巧的工作,阿祥與爵祿都插不上手;碧文將他們都遣了去照料書房,然後與春雨二人,將那些用錦盒或者桑皮紙包裹的哥窯花瓶、玉雕的八駿、元朝的磁佛像、紫水晶琢成的獅子等等珍玩,一樣樣拆開來,擺在桌上先用白布都擦乾淨,方始相度位置,一一上架,有不合適的,重新調配。這是做事,但也是娛樂,因而不知不覺地兩個人都忘了時間。 突然,聽得爵祿在喊:「先生回來了!」 碧文與春雨都是一驚,雙雙向窗外望去,朱實的影子已經消失,當然是進了堂屋了。 於是碧文高高掀起門簾;春雨亦垂手站在她旁邊;朱實一進屋,眼中立刻有驚異的神情;站在那裡,左看右看,彷佛不能相信自己會住在這裡似地。 「先生,請坐,」碧文說:「我去沏茶。」 「喔,」朱實如夢方醒似地,「不必,不必!我在書房喝夠了。」說著,他的視線落到春雨臉上。 「她叫春雨。」碧文說道:「本來是在我們老太太那裡,特為派了去照料芹官的。」 她一面說,朱實一面點頭;等她說完,他向春雨招呼:「姑娘請坐!」話一出口,發覺不夠周全,向碧文說道:「你也請坐!」 碧文向春雨看了一眼;然後答說:「沒有這個規矩,請先生不必客氣。春雨是我請來幫忙的。」 「喔,多謝,多謝!」 「先生真多禮!」春雨向碧文微笑著說:但眼角卻瞟著朱實。 碧文正待答話,突然想到一件事;即忙出室,向爵祿問道:「芹官呢?」 「阿祥送回去了。」爵祿又說:「棠官也順帶送回去了。」 碧文放心了,回到原處說道:「春雨,你請吧!」 「嗯!」春雨輕答一聲;卻又略等一等,方側著身子,悄然退去。 朱實也知道,大家的規矩如此;晚輩或下人,在離去以前,都有片刻等待,為的是長輩或主人臨時想起有甚麼話,還來得及吩咐。他在想:春雨根本不會意料他會有甚麼話說,只是盡禮而已。但是,自己總覺得彷佛不該沉默,應該有所表示;這只是一個朦朦朧朧的意念,為甚麼要有表示,以及表示些甚麼,都還不曾想到過。而且,事實上等碧文一開口,他那朦朦朧朧的意念,也就立即拋開了。 「先生行幾?」 「我行二,也行五。」 「行五想來是大排行?」 「對了!」朱實點點頭。「叔伯兄弟一起算,我排列第五。」 「那就稱五爺吧!」碧文解釋理由,「我們用先生這個尊稱,不合適。稱二爺呢,我們家有一位二爺了;等芹官再長兩歲也得叫二爺,怕稱呼上弄混了。」 「隨便你怎麼叫,只要你們覺得方便就行。」 碧文覺得這位「先生」性情隨和,是易於伺候的人,頗感欣慰;因此說話也就比較隨便了。 「五爺跟我心裡想的不一樣。」她說,「我總以為既稱『先生』,必是道貌儼然,不笱言笑的,原來五爺不是那樣兒。」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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