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高陽 > 紅樓夢斷②茂陵秋 | 上頁 下頁 | |
一五〇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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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來吧!」彩雲平靜地說,拉著阿筠的手回到臥室,剔亮了油燈,坐在床緣上問道:「你聽到了什麼?」 阿筠只偷聽到後半段,而且談論那十二粒東珠的事,她也不懂;不過從語氣中她聽得出來,家裡又出了禍事!同時也知道她將被送至南京曹家,而不是她所盼望的,回蘇州跟四姨娘在一起。 這些片斷複雜的情形,她一時也說不明白;彩雲費了好大的勁,才問知端倪,心裡寬鬆了些,前面最嚴重的一段話,總算她未曾聽到。 「你聽到了,我就老實跟你說吧,是要把你送到南京。你家不在蘇州做官了,自然不會再在蘇州住。」彩雲索性騙一騙她:「四姨娘也要到南京,把你送了去,不就見著了嗎?」 阿筠又驚又喜,但也有些疑心,「真的?」她用彩雲給她的手絹,擦一擦眼淚問。 「當然是真的。這會兒跟你說也沒用;你到了南京就知道了。」 「那麼,」阿筠想了想問,「咱們什麼時候走呢?」 「得聽你鼎大叔的資訊,總還得些日子;他們有好些行李要收拾,不像你跟我,說走就能走。」 「總有個日子吧?」 「半個月!」彩雲故意說得斬釘截鐵,並無絲毫猶豫。 阿筠果然相信了,「二嬸兒,」她又問:「那珠子是怎麼回事?」 「這與你不相干!睡吧!你看,」彩雲又埋怨著:「一雙手冰涼,也不知道受了寒沒有?還不快鑽進被窩裡去!」 等阿筠睡下,彩雲也熄燈上床;心中有事,了無睡意,在替李家擔憂,為李鼎難過以外,也不免自歎造化弄人,無端與人共此患難;於是想到尚在獄中的丈夫,心掛兩頭,越發難以成眠。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,突然發覺阿筠有呻吟之聲;探手一摸,額上滾燙,果然受涼致病了。 真是命中磨蠍!彩雲滿心煩躁,真想哭一場才痛快。坐起身來,只覺渾身乏力,懶得動,懶得想,只有個賭氣的念頭,倒要看看還有什麼倒楣的事? 這樣坐了好一會,情緒稍為平定了些,才掙扎著下了床;剔亮油燈一看,阿筠昏昏沉沉地,口中囈語,燒得神智不清了。 這一下,彩雲可真是受驚了。看樣子會驚風,片刻都耽誤不得;幸好,天色已經微明,硬著頭皮去叩胡三奶奶的房門,由她傳出話去,請揚州有名的兒科洪郎中,派轎子等著接了來。 「春溫!」洪郎中彷佛有些困擾,「脈中有七情內傷之象;小姑娘不應該這樣啊!」 「這個小姑娘與眾不同,洪先生。」胡三奶奶問說:「要多少日子才得好?」 「病來如山倒,病去如抽絲。這個小姑娘既然與眾不同,將來調養的時候,總要讓她心境寬舒,好得才快。」 胡三奶奶與彩雲對看了一眼。這樣默不作聲,便表示承認診斷正確;洪郎中用藥就更有把握了。 果然,一帖藥服過「二煎」,燒就減了;胡三奶奶因為阿筠是在她家得的病,所以比彩雲更為著急,此時方得鬆口氣,放了一半的心。 「怎麼辦?」她問彩雲,「總得讓她養好了才能走。」 「是啊!」 「那麼你呢?」胡三奶奶說:「耐著性子住下來吧!天也快熱了;明天我叫女裁縫來,替你跟筠官做單夾衣服。」 「二姊!」彩雲叫了這一聲;臉上有為難的神氣。 「你是想回去?」 「是!」彩雲如釋重負,「我到南邊來好幾個月了。」 「我知道!妹夫的事也要緊;不過,筠官怎麼辦呢?」 「我想托給大姊。」 胡三奶奶想了一下說:「也只好這樣!」 於是派人去請了朱二嫂來;細說經過──當然先要說胡掌櫃從蘇州帶回來的消息。朱二嫂一面聽,一面嗟歎不絕;聽完只是皺著眉搖頭。 「大姊,」胡三奶奶忍不住催問:「你看怎麼樣呢?」 「這也不知道。汪太太那裡還在其次;我怕筠官捨不得三妹。她也可憐!想四姨娘想不到;又去了一個她親熱的人。」 這一說,彩雲的心立刻就軟了。胡三奶奶記起洪郎中的話,大生戒心;也變了主意,希望彩雲留下來,只是說不出口;到底人家丈夫還在獄中。 「唉!」彩雲歎口氣,「有什麼法子呢?」 這是無可奈何,不能不留下來的表示。朱二嫂自不免歉疚;想了一下說道:「你雖不能回京,事情還是要辦。張五爺我知道的,為人很熱心;不過年紀輕,凡事看得不在乎,得要有人盯著,才會上勁。我看,你不如寫封信給縉二爺,好好托他一托。」 「對了!」胡三奶奶接口說道:「信寫好了,托便人帶去;這裡便人很多。」 「看看再說。我已經告訴我弟弟了,讓他去找張五爺;上次來信,說過了端午就有消息,也快了。」 結果還是托鏢局的帳房寫了一封信,由胡掌櫃托漕船帶到通州,遞交李紳;彩雲定下心來,細心照料阿筠的重病。當然也關心著蘇州李家的情形;信息時好時壞,傳聞不一。直到朱二嫂回無錫,抽空去了一趟蘇州,才有比較確實的消息帶回來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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