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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一三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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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言未畢,胡三奶奶一聲斷喝:「不與你相干!不准多問。」 這一來越使阿筠不安;也越不敢多問;而胡三奶奶亦更覺歉疚。想了一下,將阿牛攆了出去,方始和言悅色地向阿筠解釋。 「筠官,你跟大人一樣,不比阿牛不懂事;你也是官家小姐,總知道,皇上不是隨便可以提的事。」她放低了聲音說:「當今皇上很嚴厲,你家遭了麻煩,得慢慢兒想法化解,如今好像遇見救星了,不過,詳細情形,也還不清楚;這件事不能說,一說反倒不好;所以我剛才有點兒急。你不會怪我吧?」 阿筠確是很懂事,聽出她的意思是,「一說反倒不好」是說對她李家不好;這自然是善意,心裏便舒坦。 「不!三嬸兒是為我家好,我怎麼會怪你老。」 「對了!」胡三奶奶很欣慰地:「那麼,你也明白我的意思了,不再提『皇上』兩個字;聽到什麼都擱在肚子裏。」 「是!我明白。」筠官想了一下說:「不過,有句話,我能不能問三嬸兒?」 「你說!」 「如果我家遇見了救星,我就仍舊能跟著四姨娘住?」 「當然!也許一兩天就會有好消息。」 筠官愉悅地笑了;欲語又止,最後自言自語地說:「反正就是一兩天!」 胡三奶奶當然瞭解她的心情,「不要急!」她說:「回頭你幫我理絲線,找繡花的花樣;辰光很快地就過去了。來!我替你梳辮子。」 胡三奶奶替她梳了辮子,又照料她吃點心;不斷地找話跟她談。在胡家住了幾個月,胡三奶奶像這樣跟她親近,卻還是第一回;心裏不由得在想:自己有這樣一個女兒就好了。 到了近午時分,彩雲醒了;阿筠聽得響動,回去探望。彩雲見她頭光面滑,不由得笑道:「是三嬸兒打扮你的?」 「是的。」 朱二嫂也讓聲音驚醒了,打個呵欠問道:「什麼時候了?」 「快吃午飯了!」門外應聲,進來的是胡三奶奶。 「你看我們倆!」彩雲說道:「竟睡得失曉了。」 「必是說了一夜的話。」胡三奶奶微作暗示,「你們倒不怕隔牆有耳。」 「你聽見了?」 「嗯!」胡三奶奶使個眼色,「聽見了幾句;似乎不多。」 朱二嫂跟彩雲互看一眼,都已意會;起身梳洗,然後開飯;席間商議到那裏去逛逛。 「我是跟汪太太請了假的,說彩雲快走了,得陪陪她;今天可以不回去。」朱二嫂問:「揚州那座廟最大?到揚州好些日子了,還沒有去燒過香。」 「燒香要齋戒,這會兒又是現宰的鱔魚;又是生下來不到一兩個月的鴿子,吃完了去燒香,顯得心不誠——」 語聲未畢,彩雲愕然而止,因為鐘聲悠然,隨風而至;晌午只有鳴炮,何來晨鐘?豈不可怪! 怪事還不止此,鐘聲一動,響應紛紛,滿城皆是;「這是幹什麼呀?」朱二嫂問:「出了什麼事了吧?」 「啊!」彩雲突然省悟,「京裏來報喪的官兒到了!」 「對!」胡三奶奶接口;隨即站起身來,「我叫人去打聽。」 「皇上、皇后駕崩,要撞鐘;撞三萬下,得好幾天呢!」 「這是京裏的規矩吧?」朱二嫂說:「南邊可是頭一回!」說到這裏,她突然警覺,「唷,我可得走了。汪太太關照過的,如果是什麼『哀詔』到了,全家成服,我得趕回去。」 於是彩雲送她到前面,跟胡三奶奶說明緣由,自然不能再留;雇頂小轎,急急地將朱二嫂送走。 「咱們就在這裏等消息吧?」彩雲撫著胸笑道:「我可真有點沉不住氣了!」 「隨你。」 胡三奶奶領著彩雲進了櫃房;喝著茶靜靜等待。突然,彩雲發現了胡掌櫃的影子。 「二姊,」她拉拉胡三奶奶的長袖:「你看!」 胡三奶奶亦已發覺;迎著剛跨進櫃房的丈夫問:「不是說你上蘇州去了嗎?」 「不必去了。」 「怎麼回事?」胡三奶奶問:「你上蘇州去幹什麼?」 胡掌櫃看一看櫃房外面的人,低聲說道:「咱們上裏頭說去。」 於是胡三奶奶跟彩雲都跟著他走;一進了區分內外的那道小門,彩雲忍不住問:「姊夫,你知道不,京裏報喪的官兒下來了。」 「那個不知道。不過,宮裏倒真的是出了大事。」 「啊!」彩雲驚喜交集地問:「皇上駕崩了?」 「不是。」 「是太后。」 「太后?」彩雲大失所望,腳步沉滯,彷彿路都走不動了。 「還有好些新聞——」 在堂屋裏坐定了,胡掌櫃從頭講起;他聽了朱二嫂帶來的消息,由於對李家的關切,所以一夜不曾睡著;到得這天黎明時分,斷然地作了一個決定。立刻到蘇州去一趟。 「我到蘇州,一則報信;二則要跟鼎大爺討句話,筠官怎麼辦?」胡掌櫃略停一下說:「那知道一出南門,就有了確實音信;蘇州自然就不必去了。」 「你們知道太后是怎麼死的?」 一聽這話,便知有文章;彩雲與胡三奶奶都不接話,只用目光催他說下去。 「是在宮裏的大柱子撞死的!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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