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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一三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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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想託給大姊。」 胡三奶奶想了一下說:「也只好這樣!」 於是派人去請了朱二嫂來;細說經過──當然先要說胡掌櫃從蘇州帶回來的消息。朱二嫂一面聽,一面嗟嘆不絕;聽完只是皺著眉搖頭。 「大姊,」胡三奶奶忍不住催問:「你看怎麼樣呢?」 「這也不知道。汪太太那裏還在其次;我怕筠官捨不得三妹。她也可憐!想四姨娘想不到;又去了一個她親熱的人。」 這一說,彩雲的心立刻就軟了。胡三奶奶記起洪郎中的話,大生戒心;也變了主意,希望彩雲留下來,只是說不出口;到底人家丈夫還在獄中。 「唉!」彩雲嘆口氣,「有什麼法子呢?」 這是無可奈何,不能不留下來的表示。朱二嫂自不免歉疚;想了一下說道:「你雖不能回京,事情還是要辦。張五爺我知道的,為人很熱心;不過年紀輕,凡事看得不在乎,得要有人盯著,才會上勁。我看,你不如寫封信給縉二爺,好好託他一託。」 「對了!」胡三奶奶接口說道:「信寫好了,託便人帶去;這裏便人很多。」 「看看再說。我已經告訴我弟弟了,讓他去找張五爺;上次來信,說過了端午就有消息,也快了。」 結果還是託鏢局的賬房寫了一封信,由胡掌櫃託漕船帶到通州,遞交李紳;彩雲定下心來,細心照料阿筠的重病。當然也關心著蘇州李家的情形;信息時好時壞,傳聞不一。直到朱二嫂回無錫,抽空去了一趟蘇州,才有比較確實的消息帶回來。 「李大人是搬出來了;房子空在那裏,說是要改成行宮,又說要賞給什麼年大將軍。李大人住的房子,本來是織造衙門不用的一間庫房,籠籠統統一大間,用布簾子隔一隔,帶著幾位姨太太住;一舉一動,瞞不過人,只要誰不小心說錯一句話,馬上就是一場是非。尤其是二姨太太,吵得更兇!」 「唉!」彩雲嘆口氣,「這種日子,也虧李大人過得下去。鼎大爺呢?」 「他在外面住。只有他身子是自由的;可是比不自由更苦,裏裏外外都要他照應。」 「他一個人,又是大少爺出身,怎麼照應得過來呢?」 「有是有人幫他,一個是李師爺;還有個人,你們可想不到了。」 「誰?」 「是個姑子;三十出頭,長得很不壞。」 「真的?」彩雲與胡三奶奶不約而同地問說。 「怎麼不真?是鼎大爺自己告訴我的。」 「他怎麼說?」彩雲問。 「大姊,」胡三奶奶也問:「你是怎麼看見的呢?」 「我找我表姊打聽到了鼎大爺的住處;一去,看見有個三十歲的堂客,白淨面皮,一雙水汪汪的杏兒眼;穿的是旗袍,頭上可不像旗人梳的『燕尾』,是把頭髮束在頂上,用一頂青緞軟帽罩住。這副打扮特別,我就沒有敢招呼,鼎大爺也不說;到後來我到底忍不住了,開口問起,他才說是雨珠庵的當家師太。」 「叫什麼名字?」胡三奶奶問。 「不知道。」朱二嫂答說:「我不好意思問。」 「怎麼?」彩雲不勝詫異地問:「姑子也能住在鼎大爺那裏?」 「自然是有交情的。江南——」 朱二嫂將江南原有這些風流尼姑的風俗,約略跟彩雲說了些。但也表示,像這樣「移樽就教」的事,實在罕見。 「她倒不怕人說她不守清規?」彩雲覺得不可思議,「那膽子也真夠大了。」 「筠官呢?」胡三奶奶說:「既然鼎大爺本人沒事,內裏又有人了;倒不如把筠官送了回去。」 「我也是這麼說,鼎大爺說不行!人家到底是出家人;再說稱呼也很為難。」朱二嫂緊接著說:「其實,一半也是為了那十二粒珠子,有個地方寄放。我跟他說,人家胡掌櫃擔了極大的干係,他說他也知道,不過不要緊,因為除他跟四姨娘以外,沒有第三個知道這回事。又說:等筠官病好能上路了,把她送到曹家,他也贊成。反正一切都讓咱們商量著辦;就是不能送回蘇州。我看——」 朱二嫂不但把話頓住,而且面有憂色;彩雲與胡三奶奶自然都要追問緣故。 「我也是瞎猜,但願沒有這種事。」朱二嫂用低沉的聲音說:「鼎大爺變了樣兒了,不管神氣,說話,都像四、五十歲的人。每一開口,就說做人無味;又說把人情事故看透了,只為上有老親,不能不過一天,算一天。你們倒想,他這話是什麼意思?」 「莫非是想走一條拙路?」胡三奶奶問。 「恐怕是這樣!如果李大人真有點兒什麼,說不定他就會跟鼎大奶奶一樣。」彩雲重重地嘆口氣,「他家就是鼎大奶奶死壞了!真正冤孽!」 鼎大奶奶的故事,胡三奶奶全不明白;朱二嫂略有所知;唯獨彩雲聽李紳細細談過──當然,替李煦有些遮掩的話;但瞞不過明眼人。這異姓三姊妹跟李家已是休戚相關的情分;彩雲也就無所忌諱,將整個經過都說了給胡三奶奶聽。 「真是!」胡三奶奶深深嘆息,「人就走錯不得一步!」 ***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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