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高陽 > 紅樓夢斷②茂陵秋 | 上頁 下頁
一一二


  因此,她含含糊糊地答說:「是的。有往來。」

  「范大爺這個人很怪。」孫大奶奶又說:「做的事,常常教人想不到。一會兒來,一會兒走,沒有准;就像神仙下凡那樣。」

  四姨娘含蓄地笑笑;表現出比她瞭解得還多的那種味道。這一下,孫大奶奶就不想再談範芝岩了。

  「李姨太太,」她換了個話題:「李大人一直是皇上面前得寵的人;不知道京裡有什麼新皇上的消息。」

  這話問得令人難以問答;而且也欠通,在「老皇上」面前得寵的人,就一定能知道「新皇上」的消息嗎?四姨娘與她交情不算厚;但也不薄,不好意思駁她,只說:「消息倒是常有,我也不大聽得懂;就懶得去聽去問了。」

  「外頭在傳說,」孫大奶奶放低了聲音說:「新皇上是極厲害的腳色,翻臉不認人的。而且──」

  「怎麼?」看她欲言又止,四姨娘便忍不住追問了。

  「我總說,也不知道是真是假;如果是真的,那,那就沒有天理了。」

  「到底怎麼回事呢?」四姨娘微露不耐地,「我的孫大奶奶,你別惹得人肚腸都癢了起來。」

  「我是廳說,新皇上登基沒有幾天,就把宮裡的一位妃子弄了來陪他。李姨太太,你倒想,那是庶母;做出這種事來,不叫皇上,叫禽獸了。」

  這話四姨娘也聽說過,認為是不足相信的謠言;因而不在意地說:「這種話也只好聽聽。」

  「說的人倒是很認真的。」

  「喔,」四姨娘又注意了,「怎麼說?」

  「說那位妃子姓王,也是蘇州人。還有好多話!」

  「還有好多話」讓孫掌櫃打斷了;親自送來一扣存摺,特別交代:三千銀子以下,隨時可取;提款的數目太大,請早幾天通知。

  「費心,費心!」四姨娘留下一個伏筆:「最近用錢的地方很多;恐怕還得孫掌櫃多勞神。」

  「好說,好說!」孫掌櫃轉臉說道:「妳去預備預備,請李姨太太在這裡便飯。」

  「不,不!我還有事,千萬不必費心。」

  既然如此,自不便再作逗留;四姨娘辭出孫春陽,懷著一種異樣的興奮情緒回到家,一下轎便問起李鼎。

  「大爺跟沈師爺,都在上房。」連環答說:「跟老爺談得很起勁。」

  「喔!」四姨娘說:「我看看去。」

  等她一到,李鼎與沈宜士自然都站了起來;四姨娘剛要開口談此行的經過,李煦搶著說道:

  「你先別說話。等我猜一猜結果。」

  說著,目不轉睛地盯著四姨娘看,眉梢眼角,大有調笑的意味,將個半老徐娘的四姨娘看得雙頰泛紅,窘不可言。

  「你別這樣子看人,行不行?」四姨娘窘笑著,將臉微微扭了過去,避開他的視線。

  「行了!」李煦對沈宜士說:「可以照你的主意辦了。」

  沈宜士微笑不語;李鼎便問四姨娘:「那封信管用不管用?」

  「我早跟你說了,一定管用。一點嚕蘇都沒有。」

  「不但管用,而且挺痛快是不是?」李煦問說。

  「對了!孫掌櫃挺痛快;立了一個摺子,我帶回來了。」

  話雖如此,卻不以存摺示人;別人也不問,只聽得沈宜士在說:「要辦就得快;最好今天下午就動身。」

  「也不爭在一天半天。」李煦答說:「准定明天上午好了。」

  「就這麼說了。」沈宜士知道四姨娘必是急著要跟李煦私下相談,很見機起身說道,「回頭再談吧!」

  「好!回頭一塊兒吃飯再談。」

  沈宜士一走,李鼎亦即離去;四姨娘便將到孫春陽接洽取款的情形,細說了一遍。

  「摺子呢?」

  「在這裡。」

  一看摺子是「和記」,李煦便皺著眉笑,「怎麼又變了你的私房了呢?」他說。

  「這時候還分什麼你的、我的?就是我的,到你過不去的時候,莫非我就看著你受擠,在旁邊裝傻?我不是那種人;你這話該說給那種人去聽。」

  她是指二姨娘;李煦怕又惹是非,便顧而言他地說:「我告訴你一件事,小鼎帶了姓王的那個小夥子來見我,人倒是很有血性,很靠得住的;剛才我們在核計,如果範芝岩的信管用,另外還有三處地方的銀子,不妨趕緊去收了來。姓王的往北邊迎了去取信;安遠的銀子,就托他去收;清江浦非宜士走一趟不可。明天上午動身。」

  「杭州呢?」

  「自然托文成。那只要派一個人把信送去就是了。」

  「這十萬銀子收了來,可不許拖散了。」四姨娘說:「現在難得有這筆整數;得好好兒用在該用的地方。」

  中門上傳話進來,曹家派了專人來送信。

  正談到這裡,只見沈宜士去而複回,手中多了一封信;是曹頫寫給李煦的,拆開來一看,除了稱謂各款以外,只有聊聊數語:「聞查制軍已奉嚴旨,日內當有舉動。飛函奉聞,乞早為計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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